真是有趣极了。
姜妩执樽自饮,几杯琼酿下肚,烈烈正炙,熬醉了寸寸肌骨,身脊卸力,晃悠懒散。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厌烦,才听到那驾到的御声,众人一惊,皆作了行礼状,姜妩凤眼半眯,只见那人踏着夜露而来,只望着她。
可这半月来的闲言碎语,早已将她的耐性磨尽。
姜妩状似酒醉,娇情歇于眉梢,失手翻了樽壶,香渍大半祭了地,几滴落在宫裙上也被薄纱吸了去,她摇晃着起身,莲步上前,只轻轻作了个礼:“陛下御驾,臣妾这长乐宫可真是蓬荜生辉。”
吴佞扶起眼前人,好整以暇看着她这副娇态,为她拭去衣裳酒渍:“这还未入春,穿这么轻薄作甚。”
“陛下瞧瞧这长乐宫的装潢,可有越举?”姜妩凤眸垂下,鸦睫翳翳,似不胜酒力,“陛下不让大办,臣妾好生惶恐。”
不轻不重的娇声,底下的人都跪着垂头,只叹姜妩竟有如此胆量将话挑明。
殿内燃了炉蘅芜香,飘飘缕缕沁过来,姜妩宽袖都沾上甘甜,吴佞低笑一声,当着众人面将姜妩揽了细腰去,“爱妃一切从简,何来越举,瞧这模样,人也清瘦了些。”
将这满殿奢华尽数装作不见,这……是在敲打底下人,给姜妩撑腰啊。
感觉到腰上的力道,姜妩垂眸,看着那宽大的手掌,这双手,为她绾过攒金芙蓉的簪,为她煮过生辰贺寿的面,也为她拭过罗帐云雨的汗。
半响,姜妩抬头,舒懒腰肢:“陛下好生严肃,底下人都还跪着呢。”
吴佞眉目舒坦,就这般揽着姜妩至座上坐下,环视众人一眼,道:“都免礼吧。”
殿中人皆诺诺而起,而后个个眼观鼻,没了方才的嬉笑。
“各位莫要拘谨,今日皇贵妃生辰,该要尽兴,”吴佞温润着声,也自带一副上位者的威严,他瞥了张公公一眼,后者会意,轻轻拍了两掌。
鱼贯而入的贺礼锁在箱中皆用红绸包着,从殿内一直排到了殿外,众人瞠目,祥婕妤与欣嫔、李空蝉、姜湘如一众宫妃也露出了惊愕色。
“不知爱妃缺什么,也觉得这些凡物衬爱妃都显俗气,便都备了送来。”吴佞望着姜妩,满目柔情化水,“不知爱妃可欢喜?”
姜妩软在山水的怀里,做那含金玉的凰鸟,眉弯了青山,只慵懒起身去瞧,让人开了锁,箱内珍宝首饰、名书字画数不胜数。
她拾起在最前的画卷,柔荑一扬——入目是十三四岁的姜妩,梳着百合鬓,已初具倾国色。
满殿哗然,那画上的落款,分明是当今帝王。
姜妩抬眸,盛醉的酒意已消退,眼底是水光潋滟,清明一片,吴佞就那样看着她,眼里只有她,仿佛满殿的人都不入他的眼,只一心瞧着人顾盼生辉。
座上的人曾对她说过什么呢?
“若春色共十分,那便留给春色一分,余下九分,从我初识妩儿那刻开始,便认为妩儿是我目中与笔下的绝色。”
姜妩回神蓦然展笑,触及眼底:“臣妾好生欢喜。”
细微的帛裂声隐在众人的奉承声中,却逃不过姜妩的耳朵,她丹凤斜乜,望向祥婕妤手中的锦帕。
凉意顷刻含于横波,姜妩噬了抹笑,婀步回吴佞身旁,却不肯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