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圣旨宣告六宫宜妃罪行。诸人对宜妃纷纷避之不及。
彼时清时正坐在院中饶有兴致的把玩着当年玄烨送给她的玉佩,面上的图纹已经掉色,棱角被修补过,再不复昔年光彩。
“姑姑。”
清时诧异回头,竟是胤禛,却不知他何时屏退宫人站在身后的。若搁在往年,她断不会在对方唤了之后才晓得身后有人。清时随手一指身旁石凳,漫不经心问道:“怎么有空来看我这老婆子了?”
他拂去衣上沾染的雪沫,看了清时手中的玉佩一眼,顺着话回道:“听绎心讲姑姑近来食欲不振,今日特来看看,姑姑清瘦不少。”
都说老来病欺人,之前还可强撑几分,自玄烨离世后,清时身子已大不如前。听他后话清时不觉摇摇头,轻淡扬眉:“你倒是肯费心思打听我的近况,怎不想着自个儿的事?”
龙驭上宾,新帝初立,前朝波动不小,康熙后些年,皇子间的明争暗斗,清时看得一清二楚。废的废,圈禁的圈禁,谁又能说自己手里没沾半点血腥?更有谁会猜到玄烨会立胤禛为皇储?
“姑姑大可放心,前朝的事暂时已安顿下来。”
听他这句清时才稍稍安定下来,将玉佩小心翼翼的搁置桌上,理了理衣角,忽而想到了什么:“去过永和宫了?”
他并未说话,只是点点头,从小到大,旁人的心思清时都可以猜到几分,独独看不透他的心。但他与德妃,始终是过不去那道坎儿。只见他嘴唇蠕动,半晌才低声问道:“姑姑,我该原谅她吗?”
清时不禁哑然,自玄烨离世,胤禛将胤禵囚于景陵,德妃苦苦哀求于他,只求母子相见,胤禛却始终不愿,他们只能分隔着宫墙诉亲情之苦。胤禛此举也令宫里流言愈演愈烈。
“德妃纵有万般不是,她仍旧是你额涅,我知你恨她,湄儿一事怪她不假,可究其原因,也是为了你啊。如若不是爱子之深,怎会豁出性命缜密谋划,只为求得你不被阿姊冷落。”
末了,清时瞧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挥手只道:“去吧,我也乏了。”
他起身躬礼罢,又拍去衣角雪渍:“听姑姑一番话,胤禛受教了。姑姑自己也得爱惜身子才是。”
清时神色淡淡,唇角稍带笑意。望见他远去身影,轻微阖目,夕玦轻步走来将披风搭在清时的肩上,低声在耳畔唤道
“阿姊……”
清时半晌抬眸并未看她,目光直指堆秀山那御景一角,琉璃瓦透过雪迹显得格外清泠,原来,幽怨的九重宫阙里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去那里瞧瞧吧。”
清时指了指远处,夕玦扶起清时,屏退诸人,只留她二人独行去堆秀山。放眼望去,碧瓦飞甍,桃园梅林,仍是初时的模样。
忽然寒风作起,山下的树林哗哗直响,竟飘洒下起小雪,雪花如柳絮般纷扬,积雪砌出玄烨旧时模样,清时伸出素手想抚摸他,却接住天际飘落的雪花,在间隙后连同他的身影消声匿迹。
清时眼角似是被寒风所侵,亦或是触目生情,竟微微泛红起来。不由自顾言语:“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斯人黄泉,我仍碧落。玄烨,饮过孟婆汤,来生你可还记得我?”语罢,清时依旧展露出一个含泪的微笑。
稍一抬首,清时便看见宫墙外的四九城,繁华如初。不由自顾言道:“原来,已经过去三十年了,时间过得真快。一切的都没有变,可我却再也拾不回当初的自己了。”
夕玦双眸微垂,不由遥遥轻叹。而后嘴角露出一抹不经意的笑意:“三十年的光景,阿姊可有悔过?”
“说不悔是假,我也曾愿山长水阔,大漠孤烟,青庐合卺,得一良人矣。可终究非我所有,只能困囿宫闱,了此余生。”清时一转头笑道:“你呢?若非那出寿宴,想必如今也与他举案齐眉,儿孙绕膝了。”
夕玦不言,只遥遥望向城东方向,清时知道,那是朝雍亲王府去的路。到底,还是放不下他。而她呢,年少绮梦,终究也是埋藏在了佟家青棠树下。
日晷微斜,拂照紫禁城,落雪下的紫禁城别有一番意境。清时抬首仰望苍穹,踏雪慢步之声渐渐响起,二人在夕阳下的身影显得孤独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