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日的时节,薄雾里夹带着丝丝的凉气,倒春寒的天气,街上的行人都加快了步子。露水落上身激起一阵透骨的寒意,街角小面摊上的面汤熬火候差不多了,掀起锅盖热腾腾的蒸汽带着醇厚汤底的浓郁,在这条不宽的小巷子里飘散开来,引的路人寻着香味驻足。
“吃面吗,先生,刚熬得汤底,香着呢。”
“您来一碗吗,十个大子儿一碗,吃了去上活,身子暖和。”
清脆的嗓子吆喝着自家的买卖,热气散开,也就是个十来岁的丫头,梳了一个大辫,垂在脑后,耳边一朵红色绒花映衬着娇俏的脸蛋。系着围裙撸起袖管,玉葱似得手指侵在冷水里被冻得通红。添水,落面,过菜,打卤,一系列的动作娴熟爽利,片刻一碗汤清面白菜绿,盖着糖心蛋的热腾腾的面条已经送到了食客的面前。“您慢用,小心烫。”
早起的戏园子里,小伢子们要做早课,唱念做打,梨园四课,一步都不能少。咿咿呀呀的开嗓,乒乒乓乓的花枪,师傅的呵斥,来来回回的台步。再寻常不过的戏班子生活中,那个一袭红衣的白净少年,在这群孩子里还是最为显眼。水袖轻舞,身姿曼妙,媚眼如丝,唱腔软糯,若不是一袭长衫白袜云步鞋,丝毫看不出这如粉瓷一般的小妞,却是个少年郎。
瞧着食客都吃上热面,才松口气,将碎发撩到耳后,走回面摊前看向街对面的戏园子,四下寻找着那一抹红,眼神里透出着一丝懵懂的鲜亮。
“哥……”
闻声少年停下手里的水袖,寻声望去,这一声轻唤带去的不止少年的寻望,连同戏园子里的师傅及小伢子们都停下手里的课业寻声望去……
“哎!”
不知是哪个调皮鬼大声的应喝一声,偷笑着看向少年,引的满院子的小伢子哄堂大笑。师傅们虽然厉声喝止,但是嘴角却也挂着些许的笑意,倒是红衣少年脸上浮起了丝丝绯红,颇有些生涩的转过身去冲着对面的丫头偷偷挤了挤眼……
丫头倒是无心叫了一声,没做他想,倒是这一声应,却是把脸色炸成了红灯笼,羞愧的紧,跑回面摊低头收拾。心里暗怪自己太冒失,惹人笑话,耳根子红的发烫,四下偷偷瞄几眼过去,见着红衣少年的面色,咬了咬嘴唇,嘴角任是抑制不住的上扬了些。
“师哥,今儿你得请客……”
“对对对,红师哥请客,今儿咱们都得吃面。”
“哎哎哎,我怎么觉着得丫头请客……”
“甭管谁请,咱先吃着,哎,丫头给我加个鸡蛋。”
“我也要,我也要……”
下了戏一群小伢子就围着红衣少年拥向面摊,叽叽喳喳的落座,倒是把小面摊的两张小桌凑了个齐,一个个都瞅着站在一旁的丫头挤眉弄眼,逗笑不停。
“好好好,你们坐,你们坐,这就上。”丫头眼睛慌乱的四处瞄,就是不敢与人对视,淡淡的红霞顺着耳根蔓延到了面颊,连手里的动作都已有些慌乱,局促的擦着桌子,引人坐下。
“丫头,咱们把红师哥给你送来了,你得请我们吃面啊。”早上应声的小伢子故意站起身,连着吆喝的跟大家伙起哄,十来岁的伢子最是调皮的时候,出了戏园子没了师傅看管,就跟小猴子没区别。
“啊?”正在煮面的丫头愣了愣,就知道自己早上失言了,这帮猴崽子们肯定要取笑,有些委屈又有些无助的看看这两桌人。“太……太多了,爹娘会骂。”却是把这玩笑话当真了。
“去去去,吃完赶紧回园子练功,晚了都得吃板子。”红衣少年起身抬脚轻轻踢踢起哄小伢子的屁股,走到丫头面前,拿出钱袋,拿出大洋放在她手里。“别听他们瞎起哄。”
“对……对不起,我………”紧咬着唇,忐忑不安的抬眼看了一眼少年,赶紧又低下头去,手里捏着大洋并没有收起来的意思。
少年抿了抿嘴,侧身挡着后面那堆小猴子,悄悄从衣襟里拿出一张戏票,塞到丫头手里。“明晚我首次登台开戏,你来。”
丫头并未上过学堂,寥寥识得几个字,也是偶尔跟着街面上代写书信的先生习得。颇为吃惊的看着手里的戏票,曲名班底倒是看不懂,但是那旦角的名字,却是不难认得“二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