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独自一人

    他一入狱，家产就被瓜分殆尽，只余下一座泥墙建的土屋给他们栖身。良田也被占据，分给他们一家的土地是村里最少的，也是最贫瘠的。

    八年后爷爷出狱，却带着一身的病，只能卧病在床。不过，这个时候杜箬的爸爸出生了。他是两位老人的老来子，又是最小的儿子，原本应该受尽宠爱，但是事实却是从小他就要学会怎么养活自己，再挣钱给父亲治病，白天干活，晚上还要守在父亲的病床前。

    爷爷疾病缠身，根本没有多少心思关心杜箬爸爸。即便如此，那他也还是一个有父亲的人。直到有一天，他早上起床后发现父亲早已没有了气息。那时他才八岁。

    杜箬知道，爷爷入狱这件事不只是大爷爷联合外人这么简单，桃花村也一样有不少人参与其中。因为在爷爷去逝后，那段时间有平反冤案的风头，他们还把杜箬的爸爸关在小黑屋里几天几夜，威胁他让他改口。那时杜箬的爸爸也才九岁。

    奶奶受不住打击，在爸爸十二岁的时候瘫痪了。他们拥有的土地很少，还要给奶奶治病……

    杜箬前世听爸爸零星的提过几句，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他是用野草的种子做成饼来充饥。

    杜箬爸爸从小过着这样的生活，等到他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有了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哪怕是个女孩，他一样视若珍宝。所以，他对杜箬是极为宠受的。

    杜箬慢悠悠的走在路上，想到这里她的视线模糊了。每次想到爸爸小时候过的日子，她就觉得很心酸。

    她深吸了口气，看向远处的田野。

    没关系。善恶到头终有报，他们也会陆续去见爷爷的。前世在杜箬读完高中之前，大爷爷的一堆儿女中，就只有一个女儿活着了。而他的妻子，老无所养，晚景凄凉。

    杜箬到的时候，他们已经用竹子和柏树枝在大院子的空地上搭建起了灵堂。村中信佛的老人在一旁敲着木鱼念着经，另一边专门有人将家中的白纸拿出来栽成小方块，然后将它们折成一朵朵漂亮的白花。

    这些小白花被绑到青翠的柏树枝上，远远看去，好似一片满天星，又好像一片七里香，别有一番美感。如果这里不是死了人的话。

    “杜箬，你这孩子，傻站在这里做什么，快去帮忙折纸花。”大伯娘推了推杜箬。何春华听到大伯娘的话，也连声催她，让她懂事一点。

    杜箬平淡的过去折着纸花。她看着这些忙碌的人，有大伯娘，有妈妈，还有前世意外身伤的二伯。

    然后她看到的就是大爷爷的一双儿女，女儿嫁到了乡镇上，做了点小生意。棺材寿衣纸钱这些能这么快准备好，多半是她办的。大爷爷的另外一双儿女远在外省，是赶不回来的。

    杜箬看着这些人齐聚一堂，心想应该是远嫁西北的姑姑还没有查出当年陷害爷爷的人是大爷爷。

    为自己的仇人扎着白花的杜箬，她想起来大爷爷的妻子冯婆婆在前世被儿媳虐待没有饭吃时，她还将自己辛苦捡来的稻穗悄悄放到她的门外。

    现在的杜箬也不责怪那时的自己，当时她还小，还不到十四岁。小孩子拥了一颗纯洁善良的心并没有错，不过这一世的她大概做不到这样了。

    冯老太婆坐在灵堂前，拖着哭声，用一种奇怪的腔调和韵律又哭又唱，这在桃花村叫做哭丧。只是这腔调太过难听，吵得杜箬心烦。她一心烦，手里扎的白花更加丑了。

    扎完了纸花杜箬就借口照看家里回家了。

    她可以走，大人们却走不了。发丧是件大事，杜箬的大爷爷要停灵两天，请阴阳先生择吉时发丧。

    这两天里，灵堂的香蜡不能中断，每隔一段时间要烧一些纸钱。大人们还要陪同阴阳先生去选坟地，因为在这里人们是很忌讳人没死先建墓地的，所以在这个时候就忙得脚不沾地。

    不但忙，还要小心恭敬的对待阴阳师，因为先人的坟地好坏，在这里的人看来是会影响到后辈的命运的。

    之后的时间，杜箬都没有到大院子里去。她知道爸爸的姑姑最终会查出真相，但那又如何呢？

    那个人现在已经死了，爸爸一生经历的那些苦有谁能替代吗？

    杜箬想，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爸妈能轻松舒心过下半辈子。

    …

    杜箬计算着日子，在乡场集市开市的那一日，他们正在上课，她不得不和老师请假。

    杜老师倒也没有为难她，只是何春华还在大院子帮忙，没时间陪她去，不放心的交代了几句就让六岁的杜箬自己去赶集了。

    杜箬心里真是特别复杂。她的爸妈就是这样的人，她都不知道该说他们什么好。

    好在杜箬不是真正的六岁小孩，而且得益于她和爸爸有八分相似的样貌，本村的和附近村子的人看见她就问他是不是杜忠全的女儿。

    杜箬到现在也不知道爸爸经历过些什么，或是他做过些什么，他的“人缘”非常好，杜箬走到哪里好像都能遇到认识她爸爸的人。

    路上街上遇到她，看她一个人来赶集，都会好心的照看一二。

    杜箬谢过大家的照顾，转身独自去了中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