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云礼缓缓起身,将户部催缴漕粮的文书置于方几上,又淡淡轻启薄唇:
“先不说荣贵人是怎么在禁足期间,让王家人送问题香丸进宫。也不去计较她于禁足期间,为何大半夜去付贵人处。只看最后,将一个贵人的棺椁从东华门抬出去安葬,本就不合规矩。如今圣上又斥巨资命工部为其修建陵寝,就更不符合常理。若圣上真的认定荣贵人是戕害皇嗣的真凶,又怎么会如此厚待一个犯了大错的嫔妃?”
听罢此话,萧晏之旋即陷入沉思。
陆云礼继续缓缓开口:“皇嗣被害一案牵扯了付贵人和神机营等多方势力。可究其根本,无非是王、谢两家的皇储之争。若无哨鹿围场和宫中时疫的插曲,这桩冤案的真相,根本不会大白于天下。而身为太子生母、又被圣上和百官逐渐遗忘的付贵人,则很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被人秘密除掉。微臣正是有此担忧,才让付贵人由着谢贵妃大闹伊影阁。只有那样,才会让圣上时刻记得付贵人的存在,也会让那个想除掉付贵人的黑手有所顾忌。”
可令陆云礼没想到的是:
那黑手不但能在无形之中,让付贵人身染时疫、后半生卧病在床;让谢贵妃险些因此丧命而子嗣艰难;让禁足期间的荣贵人出现在伊影阁附近坠楼而死。
还将五弟陆云归连同整个陆家,也设计进这个局中。
若不是自己这一方的势力拼命把事情闹大,将案子走到九卿圆审、庆国公来主审的地步,又于阴差阳错间审出,那谋害皇嗣的胜兰衣香丸出处和神机营中军职权僭越。
那么最后,被刑部抄家流放的名册中,恐怕还要添上自己的姓名。
想到这,陆云礼无声叹了口气:“不过微臣到底还是无能,无论如何也没算到,豫王会让人进宫传播时疫。”
他随后又拿起那包点心,继续刚才的话题:“至于荣贵人之死,因其尸身已经安葬,她有没有吃这点心不得而知,所以很难判断死因。而摒弃所有外在因素,对于圣上如此厚待荣贵人的原因,微臣倒是有个猜测。”
“愿闻其详。”萧晏之平静道。
“微臣虽未曾尝过情爱滋味,却也从宫中故人口中得知,荣贵人虽无法无天、性子顽劣,却也算天真烂漫,在后宫中是独树一帜的存在。就连上次她带人攀诬小妹选面首,圣上也未曾怪罪于她。可见,圣上对这位荣贵人,是极尽宠爱的。”
陆云礼抬头,眸波掠过萧晏之肩头,看向窗外一株落光了叶子的合欢树,嘴角噙着笑意:
“如今宫中三位嫔妃皆遭遇不测,虽然付贵人的归宿尚无定论,可太子断不会继续养在王皇后膝下。既然段大人已上疏,恳请圣上将太子养在谢贵妃处,那此事多半能成。届时,朝中多半势力会向谢家倾倒。圣上此举,与其说是天子对臣子的宽慰,和对其余势力的平衡。不如说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愧疚。”
“愧疚?”萧晏之顺着陆云礼眸光望去,见那不过是一株于深秋中调令的合欢树,有些不明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