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启胜那般单膝跪于水中道:
“末将在!”
徐天彰看向跪在水中的陈联晟,又扫视一周身旁尽被海水浸湿的众兵勇,面露决绝之色,毅然道:
“众将士,报效国家的时候到了!国难已至,若不在此阻敌,夷贼上岸,必将屠戮我朝百姓,玷污我族妻女!
此刻正是我等丈夫为国捐躯之时,诸君,可愿随本督一同上路!”
众将士闻言尽皆视死如归,面露不拔之色,高呼道:
“我等皆愿死战!”
“我等皆愿死战,愿随军门一同杀贼!”
徐天彰闻言大呼:
“好,壮哉我朝男儿!诸君皆为真豪杰也!有道是慷慨就义易,从容赴死难!我等纵使殉关身死,亦必为鬼雄!
陈联晟,本督命你率兵前去各港检阅船只健全否,传令各营水师兵勇,登船血战!为广洲府百姓争取时间!诸君,准备与我拼了!”
“与夷贼拼了!”
徐天彰话毕,看着群情激奋,怒发冲冠的众将士,暗叹了口气,又看向北方,心中暗想:
龙门关炮台守军,今天怕是要尽数葬身于南洋了。
怕是等不到纪云和沈龙归来了,但自己至少要在敌人登陆前,务必再为纪将军多少拖延些时间。
片刻后。
陈联晟差人来报,各港虽遭炮击,但存仍有战船数十,于是驻龙门关水师各营兵勇各自登船,准备这最后也是最为惨烈的一场拼杀。
然而就在徐天彰刚刚踏上“凌远号”战列舰的舷梯之时,自身后满目疮痍的关墙残壁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声。
这呼喊声正来自凌远舰的管带沈龙,徐天彰闻声顿时如释重负,呢喃道:
“你们可算赶上了……”
凌远舰甲板上。
纪云对着徐天彰恭然道:
“末将参见军门。”
徐天彰摆了摆手:
“此时不必虚礼了,纪将军此去可有所获?”
纪云坚定的点了点头道:
“幸不辱命!”
言罢,遂自怀中掏出一长画卷,将手中长卷自左往右徐徐展开。
只见随着画卷的展开,画卷上面的图案竟逐渐开始发生变化。
其上线条竟然开始扭曲转动,由原本一副四面环水的山势地形图,缓缓化作一副画卷中心尽是波涛滚动,上侧沿岸则全是碎石的海图。
纪云将浅缘洞中见闻稍作概述后,手指画卷对一旁满目不解的众人道:
“此图名为阴蚀覆水图,据太师嘱咐,兮阴真人坐化前将毕生修为、真气封存于一宝物,此图既为兮阴真人所赐,太师所言宝物应就是指此物。”
徐天彰点了点头,遂问道:
“既是封存真人毕生真气之仙物,其中蕴含的仙法之力定然是强大无匹,可是要如何才能使用此物呢?”
“兮阴真人留下遗言,此图当以内力催之,可成覆水阵,末将猜测这覆水阵应当便是如息阴山水阴罩那般仙障。
末将于归途中亦尝试以内力灌输图中,可即便末将用尽体内大半内力,此图除了仅有一瞬曾亮出一丝光华,便再无动静。
想来应是纪云内力不足,无法催动此仙物,因此烦请军门召营内修为深厚的军士共御此图,以求成阵。”
“原来如此,那我便遍召营内军士。除却阵亡的数千守关将士,水师兵勇尚有四千余人。绿营兵勇两万六千余人更是一人未动!
这其中内力精湛者少说也应该能有数千人,我这就传令拣选……不对,坏了!
我已差黄启胜率绿营兵勇准备护百姓北逃,快!沈龙,速去追回黄启胜!”
“末将遵命。”
沈龙刚应下,纪云便赶紧道:
“我去吧,我风家功法长于身法轻功,我去去便回!”
言罢腾身而起,竟踏水而去。
徐天彰则疑惑地呢喃道:
“风家?”
……
正好此刻梅凯里斯舰队也已停下了炮火,其诸舰上观测平台的士兵观察到了龙门关已成废墟,沿岸皆是碎石和残垣断壁。
因此克劳德料关中天朝守军已无生者,且也未见海上有战船迎来。
于是下令舰队不再浪费炮弹,而是以护卫舰、轻巡洋舰在前,重型无畏级主舰在后,舰队全速向北航行,直赴龙门关而来。
终于,纪云唤回了黄启胜和众绿营将士,众人在凌远舰上经过快速拣选,在绿营和水师兵勇中共选出六千余精修于内力者。
于是众人一组一组的依次快速、并全力的向阴蚀覆水图灌输内力。
然而,即便输送内力的人数已达三千人次,阴蚀覆水图仍是纹丝未动,与寻常画卷无异。
一旁的副将黄启胜看着心里直发急,敌人可是近在咫尺了。于是招呼上十几位提督亲兵:
“弟兄们,让我们来!”
“我也一起!”纪云道。
“本督也来!”
徐天彰的亲兵们个个气运丹田,面沉如山,所有人都是左手两指搭在右臂经穴上,右手手掌触于阴蚀覆水图,不断的灌输着精纯内力。
在所有亲兵灌输完后,阴蚀覆水图终于闪烁出一丝蓝紫色光华。随后众亲兵便气力不支,面色潮红并浑身虚浮,纷纷瘫倒在地,并不断喘息。
黄启胜、徐天彰和纪云三人见状,亦走上前以内力灌输阴蚀覆水图。
黄启胜徐天彰二人也相继倒地,只有纪云仍在面红耳赤的输送内力,就这样持续了有足足半刻钟,纪云终于内力不支,向后瘫倒,沈龙连忙扶起。
终于,随着纪云右手离开阴蚀覆水图,卷中海图忽然蓝紫色光华大盛,明明是白日,其光华仍给人烛照天地之感。
这蓝紫色光华自阴蚀覆水图升空,并以凌远号为中心向四周扩散,遇海则无尽向南延伸,遇岸则止,仅留下一条紫蓝色线段,当真是可谓之“海岸线”。
光华一直向穿鼻洋以南扩散直至南海深处,最终这蓝紫色光华变得黯淡,只有沿岸紫蓝色海岸线仍旧荧光闪烁。
光华笼罩住了目光能及的全部海域,形成了一片铺天盖地、漫无止境的光幕。
覆水阵成,这光幕便开始渐渐变成透明色。
随着光幕趋于平稳无色,纪云手中的海图,也不再继续放出光华。
众人见此仙迹无不为之惊叹称奇。
纪云从着紫蓝色光华中感受到一股如浅缘洞中那般令他觉得亲切平缓的气息,但他确定这紫蓝色光华形成的光罩,是否对其他人也一样无害,当即道:
“此处港口离覆水阵太近,还请军门和众将士退至海岸线以北,以免发生意外。”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然后退居北岸龙门关废墟内。纪云则持此图独立于凌远舰上。
恰逢远处两艘准备登陆龙门关、梅凯里斯舰队中作先头部队的敌军轻巡洋舰正巧于此刻驶入了视野之中。
纪云见敌舰驶来,顿时心生敌意,当即便要拔枪击敌,然而未等纪云拔出腰间的双管猎枪,他忽然发现帝国军的轻巡洋舰便好像在逐渐下沉。
纪云察觉到是覆水阵产生了作用,于是便尝试用体内残存无几的内力再次催动覆水图,结果覆盖眼前海域中覆水阵已成透明色的光幕再次闪烁成紫蓝色。
只见敌舰竟然较刚才更加快速的下沉,其上军士也是惶恐不已,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纪云强行运转内力加强目力,终于看清了,原来敌舰不是在下沉,而是在自下而上的在不断地被腐蚀成铁水,直至舰船甲板上的最后一块钢板也被化成铁水并慢慢融入海中,眼见舰船上帝国士兵的脚也马上要触到海水了。
“啊——!!!这是什么!救命啊,好痛苦——”
士兵们的身体与这片领域的海水一经碰触便滋滋作响,白骨和血肉还来不及滴落便又被腐蚀成脓水。
舰上的帝国士兵们刹那间毛骨悚然,并大喊大叫,直至半身皆被腐蚀,有些士兵恐惧地大喊救命,有些则直接痛死,有些则双目无神,在无尽的绝望中静待死亡
“谁能杀了我!!啊!!快!给我个痛快!”
即便被腐蚀融化并完全溶于海水仅仅只过了数秒,然而在舰上被腐蚀的帝国士兵痛苦地走向死亡的这瞬息间的体验里,却是如同遭受了数个世纪的炙烤折磨般。
纪云见状恍然大悟,这覆水阵果真如同浅缘洞前的水阴罩一般!
纪云再次细细观摩手上阴蚀覆水图上的海图,发现图中偏上的一片海域较先前又亮起了紫蓝色光斑。
纪云顿时豁然开朗,这画中最上侧的沿岸碎石,莫不就是已成残垣断壁的龙门关北岸?
这海图上在自己内力的牵引下,所亮起的紫蓝色光斑,岂不就代表着敌舰所在的这片海域?
这光斑中还有一处细如蚊丝的红色光点,只见待得那海上轻巡洋舰协同舰上士兵完全被化为锈液和血水之时,这红色光点竟完全消失不见。
海图中稍往下一些或者说稍往南一些的海域上还浮有一串和光斑内一样的红色光点,且有些分散靠前的光点已经飘向临近海图的最上侧。
于是他试着继续催动覆水图,发现每让海图中亮起一处光斑,其上的红点就果真逐渐消失了,这其中果然有种奇妙的联系!
似乎通过内力去引导和控制导致海图变动可以影响到并操纵这覆盖大片南海的覆水阵?
若果真如此,纪云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若是让整张阴蚀覆水图上的画中海全都亮起这种紫蓝色光斑……又当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