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阿楠哥哥一起出了养老院。
走在回家的小路上,阿楠哥哥情绪有些低落,我晃晃他的左手,问道:“怎么了,阿楠哥哥?”
“阿锦,”他的左手在我手里动了动,然后从我手中抽出来放到了他自己的腿上,随即抬头看我,“今天见到爸爸的老同事,不免想起爸爸,他要活着,也就刚刚退休吧……”
我揽着他的肩,让他靠在我怀里,“阿楠哥哥,你想哭就哭出来吧。”
阿楠哥哥长舒一口气,“阿锦,好多好多年了,久到我都快要忘记他的样子了,但我还记得,他是我的羽毛球启蒙老师,我还记得,他第一次教我握球拍,第一次带我上场时的情形。”
他突然笑起来,右手在我的腰间挠了一下,“阿锦,那个时候你还不会走,不会说话,你妈妈经常推着婴儿车看我们打球。”
“有一次,我把球打到了婴儿车里,我怕把你打死,自己直接吓哭了,结果球并没有砸到你,你从旁边把球拿起来,高兴得手舞足蹈。”
“阿姨看见你那么喜欢羽毛球,干脆就把那个球从我这儿‘没收’了,专门给你玩。”
他说的这些事情我从来都不知道,我以为我认识他的那天,他也是第一次认识我。没想到他对我的记忆,比我对他的记忆要早得多。
“那个时候多好啊,阿锦,你妈妈还在,我爸妈也还没离婚,要是我们能够一直那样幸福下去,就好了。”
“可惜……”
他从回忆里抽身,又回到现实中,他用右手一下一下捶着自己的双腿,“可是为什么他们要离婚?为什么我要去妈妈家上学?为什么死的是我爸?为什么坐轮椅的是我……?”
现实中的每件事,都沉重得要命,我抚摸着他的脊背,想给他安慰,可是此刻,似乎所有的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大中午的,路上基本上没有什么来往的行人,阿楠哥哥便更肆无忌惮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他在我的怀里哭泣,身体不停颤抖着。我真的好心疼他,可是此刻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静静陪着他。
过了好久,他挣扎着想从我怀里坐好,但因为力气不足,依旧靠在我怀里。我轻轻扶了他一把,才让他靠回轮椅靠背。
他的脸上还挂着泪痕,我伸手替他擦干,却发现,他的眼泪似乎越擦越多。我索性直接亲了上去,希望我的吻可以带给他哪怕一点点的抚慰,可以擦干他的泪。
“唔——阿锦——”他用尽全力推开我,“阿锦,在外面呢,又碰到你认识的人怎么办?”
“怕什么?”我耸耸肩,“我又没当小三没出轨。亲吻自己的男朋友,是我谈恋爱的正当权利。”
阿楠哥哥看着我,忽然右手使劲一拉,毫无防备的我被他拽到面前,他轻轻在我脸上留下一吻。
“阿锦,我知道你愿意在别人面前承认我的身份了,可是真正要这么做,恐怕没那么容易。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像昨天那样激动了,我们有的是时间。所以,你大可以慢慢来,在你愿意的时候,告诉你最亲近的朋友,你谈恋爱了,只是对方需要以轮椅代步。”
“不说轮椅行不行?”我小声说。
“不行,轮椅现在就是我的最大特征,不信你看看,你现在在大街上找找,除了我,还有人坐轮椅吗?”
我四下望了一圈,除了阿楠哥哥,还看到了三个坐轮椅的人,我一一指给阿楠哥哥看,阿楠哥哥愣住了,“怎么真有这么多?”
我哈哈笑,“这儿是养老院附近呀,坐轮椅的老人当然多了。”
“老人不算!”他气鼓鼓地说,“你要是能再找到一个和我年龄相仿还坐轮椅的人,我就允许你和别人介绍我时,不提我不能走路的事。”
“这不是为难人嘛!年纪轻轻坐轮椅的有几个?”我往前走了一步,朝他勾勾手,“阿楠哥哥,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