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痉挛渐渐停了下来,情绪也平复许多,只是他看着我的眼神,仍然复杂。
“阿楠哥哥,我找唐医生,是问我爸爸的事情,之前我爸胸口不舒服,来医院挂过他的号,他比较清楚我爸的情况。”
“爸爸他?”他一听我这么说,立刻紧张起来,双手死死撑着轮椅扶手,身体也坐得更直了一点,仿佛下一秒他就要站起来了。
“爸爸没事,就是跟我说这两天有点胸闷气短,所以我这两天常向唐医生咨询。阿楠哥哥,我就是怕你担心爸爸,影响你自己的病情恢复,所以没有跟你说爸爸的事情。”
他靠在轮椅椅背上长舒了一口气,“爸爸没事就好。”他又抬头看了我一眼,再次说了句“没事就好。”可是配合着他看我那拉丝的眼神,我有理由怀疑他第二句“没事就好”,说的并不是爸爸。
我拨了拨他有些长的头发,此刻的他,莫名有种艺术家的气息。我又想起整日躺在病床上的老头,他的头发也长了,可是不同于阿楠哥哥,老头那半白的头发,让他看起来显得有些邋遢。
等他们出院,我得给他俩都好好收拾收拾,打扮得精精神神的。
可是,我爸还有出院的那一天吗?
想到这儿,我的鼻头一酸,眼泪险些掉下来。可我绝对不能当着阿楠哥哥的面哭,我刚才的谎言,我都不知道他信了几分,如果我现在反应不正常的话,他恐怕马上就能察觉我在骗他。
我赶紧站起来,准备到他身后推他转方向等电梯上楼,他却忽然抓住了我的手,“阿锦,你的裤子怎么回事?”
我的裤子?我低头一看,裤子上满是灰尘不说,刚才下楼时摔的那个洞也异常明显。
我扯出个笑容看着他,“没事,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这裤子质量太差劲,谁能想到这么容易就破个大洞啊!”
“阿锦——”他牵着我的手,声音突然哽咽起来,“对不起,阿锦,对不起,我刚刚不该那样说那样的话。我明明知道,你是爱我的,可我还……”
他突然抬起右手狠狠地捶打起自己的腿来,“阿锦,都怪我……”
我怎么可能怪他,何况,我刚才摔倒也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阿楠哥哥,”我拉住了他的手,不让他继续做伤害自己的事,“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小心的。”
他仍旧自责,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歉疚。
我拥他入怀,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他的背部,“阿楠哥哥——”
我能感受到他的右手此刻正紧紧抓着我的衣襟,仿佛怕我跑了一般。他靠在我的怀里,浑身都在发抖,我低头看他,他的表情出卖了他——他此刻一定很痛苦。
我不知道他已经下床坐了多久,也不知道他离开病房已经多久,但即便只是刚刚离开,下楼的这几分钟,也足以超出他的承受范围了。
“阿楠哥哥,”我扶着他在轮椅上坐好,“我们回病房吧。”
我给杜斌发了条微信,告诉他我带着阿楠哥哥准备上楼。
杜斌秒回:我来了!
等电梯的间隙,杜斌便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他拎着两杯奶茶,递给我一杯。至于阿楠哥哥,他眼巴巴地看着杜斌,撇撇嘴,又轻轻“哼”了一声。
我知道,他这是无声的抗议,抗议只有他没有奶茶喝。
我从兜里掏出刚才唐医生给我的那颗大白兔,“阿楠哥哥,咱们不稀罕奶茶,我给你一颗大白兔,这个不比喝了睡不着的奶茶好嘛?”
他伸手接过奶糖,剥起了糖纸。然而他一只手终究是不方便,撵开了糖纸,却没办法将糖纸和糖完全分离,只得将带着糖纸的奶糖一起送到嘴边,再将糖纸取出来。
我没有帮他,这些他能做到的小事,还是他自己做为好。
电梯到了,我推着轮椅往里走,却发现轮椅怎么都推不动。杜斌把他的奶茶递给我说:“程姐,我来吧,医院这个轮椅可没有迦楠哥自己的好推。”
我这才注意到,阿楠哥哥现在坐着的,是医院的基础款轮椅。因为他一直卧床,自己的轮椅我们还没有从家里拿过来。而他受伤位置高,根本没办法坐这种轮椅,可他还是坐着这样并不能让他舒适的轮椅下楼来找我……
我站在电梯的角落,心里一抽一抽地疼。我知道我不该骗他,可是不骗他,难道让他跟我一起因为我爸病危担惊受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