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个男人独处聊天的时候,苏酥也并没有闲着。
苏酥嫩如青葱的手指拈起一块新鲜出炉的糕点,与素娘同坐闲聊,说是闲聊,但苏酥却并非全无目的。十几年的生活,并未磨灭她对穷奇的戒心,相反,破除结界后的情景和雨泽难得一见的愤懑加深了她的怀疑。她从未忘记穷奇救她是另有所图,从不认为一开始穷奇那句“混吃等死”只是个玩笑,甚至不认为雨泽单纯只是穷奇的徒弟,一切的一切就差一根线把它串起来,因而这十几年跟雨泽的相处和如今跟素娘的所谓闲聊都是为了找到这根线,与雨泽的点点滴滴她动了真情,跟素娘的短暂相处她则逢场作戏,真情还是假意,全在其中。
跟雨泽在一起的十几年苏酥极少听他说起自己的事,对穷奇的事更是守口如瓶;素娘的嘴巴也是严实合缝,撬不出什么东西,面上恭敬至极,实则也是跟穷奇是一丘之貉,同属笑面虎之列。从日悬中天到落日熔金,两人从日常生活到隐秘私事无一不谈,与其说两者相谈甚欢,倒不如说是苏酥主导下素娘不得不谈,可每每谈到穷奇之事,素娘的话术却像条抓不到的泥鳅,滑溜得很。苏酥只能确认,素娘确是穷奇的心腹,除此之外无一收获。
天边撒下几道金色的落日余晖,素娘称穷奇唤她有事,苏酥不便再留,心念再留也套不出什么消息,遂作罢,送其到门口,拉着素娘的衣袖做不舍状,笑嘻嘻嘱咐其安排好一点的晚饭,像极了一个心无城府的无知少女。
见圆耳长尾青衣侍女身影渐行渐远,直至化为了驻足在几百米外的某一处厢房的点,苏酥弯下腰捡起侍女无意间从衣袖中掉出的青色锦囊,收入自己袖中,大门一闭,人影错落、勾梁画栋都消失在视线中。
她并不指望这锦囊中会有什么关于穷奇的惊天大秘密,也并不认为这全然是因自己算计得来的,甚至怀疑这是素娘故意为之,若是如此,那这是穷奇授命的可能性便相当大,穷奇授命之下她并不相信这是什么好东西,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退一万步讲,若真是穷奇授命,她也必须试上一试。
打开锦囊,没有异光、没有宝物、只有四块其貌不扬的黑色铁石,每块铁石都形状各异,以神识探之,竟遍寻不得法。只得从表面上看质地是极坚硬,其中两块上面有许多突起,另外两块却相对光滑,质地与粗糙的两块并无差别,苏酥猜测是被主人抚摸了许多遍所致。那为什么石头的主人独独偏爱这两块石头?夕阳渐渐下沉,苏酥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刚刚竟然看见其中一块发出黑色的光,光怎么可能有黑色的?正巧素娘安排的晚餐送上来了,苏酥无暇多想,将锦囊收好,笑着将晚饭迎进来。
妖界的夜深人静之时,街上是决不允许有人的,这是这十年来新主实施宵禁的举措,铁腕政策下效果极好。街上只有一个猫头鹰打更为人们报时,今天的他跟往常一样戌时开始工作,子时却莫名觉得眼皮有些重。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他想。却也忍不住困意袭来,就今天旷工一天应该也没关系吧!遂在附近找了棵枝叶繁茂枝桠众多的槐树,困意来势汹汹,他也来不及找个好位置便化为原型,躺倒在槐树底下。
躲在街道暗处的雨泽心里为猫头鹰打更明日的处境担忧,罪魁祸首却全无负担,尽管今晚所行之事并不宜张扬,穷奇一袭红衣却依旧耀眼,若放在几年前这个时辰在街上如此张扬定会被卫兵抓去拷打一番,但此时,平日耀武扬威的巡城卫兵队也在睡梦中做着美美的梦,。
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正是最防不胜防的时候。在最防不胜防的时刻,给予敌人致命一击,最是省时省力。穷奇深谙此道,却清楚将这金科玉律应用得最好的另有其人。
两人目标明确,朝皇宫方向瞬移。穷奇瞥了一眼一旁神色凝重的雨泽,他通红的脸颊看不出是酒意所致还是心念所动。
依这傻孩子的性子,纵使是要去手刃仇人,也得先壮个胆才能下定诛杀的决心,真是妇人之仁。即便饮了几大海碗的烧刀子,不知是因为巴蛇一族的种族特性还是因为心切仇人性命,眼神竟全无飘忽不定、坚定异常,脚下生风,竟是快得几瞬之间便从第四横街到了进入皇宫必经之路——承天门大街。要知道第四横街到承天门大街中间可横着三条横街,每条横街规模俱是宽可容得五辆人界六驷马车同行,长则可策马疾驰两刻才可至其尽头。穷奇心里暗自忖度身后那道黑影能否跟得上,却见雨泽加快了速度,不得不跟上,身后黑影的步法也渐渐由游刃有余到步伐散乱再到全无踪迹,显然是跟丢了。
承天门大街明显规模要大于横街,几息才抵达皇宫正门——承天门。这皇宫也极具人间特色,雕梁画栋、亭台水榭、金碧辉煌都是标配,还有各种大小花园、各色宫殿、宫殿内的各色美人、宫殿外的各色下人,各处大红灯笼高挂,几处热闹非凡,宫内宫外,全然不同。若不是以神识观之怕被那老狐狸知道,雨泽真想看看那老狐狸是如何夜夜弦歌而不绝,真想问他一句:踩着妖族各部妖王的血登上的宝座可能坐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