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未亮。
“立冬有多久了?真是越发冷了。”季意如还没睡舒服,便被冉怀早早唤醒,像衣架子一般被一件件服饰套上。虽是冬日常服但也是繁复的紧,也需得早起,不然要是因为这是耽误了家朝就难看了。
“算起来有一个月。”冉怀小心地捧来一套精美的组玉佩,将系壁系于革带,“不过似乎今年是要格外冷一些。”
“怎么说?”季意如微微皱眉,毕竟农业社会对天气十分依赖,季意如自然格外重视。
冉怀一边将系壁下端遍施透雕的珩玉以及壁、瑗等一一理顺,一边回道:“沂水已经开始结冰了,比去年早了许多天。”
听冉怀这么一说,季意如心中焦虑的同时,忽然想起前几日还在凛凛寒风中建造郎囿的民工们,想着待会儿便要将这是妥善处理。
等到各项事情照规矩一一办妥,东方也露出了鱼肚白。季意如缓步迈上前庭的高台,而太阳也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橙红的阳光铺洒在远处沂水及其南北岸的雪地上,被朝阳照透的水汽氤氲,如梦似幻,宛如仙境。暖色的阳光洒在古朴庄严的正殿上,廊下整齐列队的士兵手中打磨锃亮的铜戈迎光闪烁。
感受着渐渐温暖的阳光,季意如稳稳地登上最后一阶。
“宗主到!”
迎着家臣们各异的眼神,以及侍卫的高呼,季意如缓步走到首位,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虽然走动过程还是有玉璧轻微的碰撞声,但也算是成功地避免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的尴尬局面。
“拜见宗主。”眼见着季意如转过身,众位家臣跪拜行礼,异口同声地呼道。
季意如也是头一回见这阵仗,只觉着口干舌燥,下意识舔了舔嘴唇,“诸位请起。”
眼见得差不多,季意如便率先落座,宣布家朝开始,“今日议政,诸位可以畅所欲言,不必拘谨。”
只见季意如话音刚落,便一人起身上前道:“宗主,臣有要事禀报。”说话之人满头斑白,衣着朴素,正是季孙氏家宰公山显。
季意如也知道此人在季孙氏中的地位崇高,连忙应道:“先生,请讲。”
公山显微微一礼,正色道:“禀宗主,今早得报,沂水在前夜开始结冰,算起来比往年早出八日之多,可见今年冬天将比往年寒冷。如此,一来要准备更多木炭以及冬衣以备严寒,二来要提防东夷因猎物匮乏而下山掳掠。”
季意如正有面对严寒的担忧,而公山显这么一说,倒是瞌睡碰到枕头。
“我正有如此担忧,准备物资之事还要劳烦先生。”季意如顿了顿,“至于后者,老祁、虑癸何在?”
“臣在。”二个中年人上前听令。
“命你二人为费邑司徒,协助南蒯做好防备。即日启程,不得有误。”季意如这般吩咐也是有道理的。
如今的费邑宰是故去重臣南遗之子,此人依仗着父亲的功劳很是倨傲。而季孙意如也不是客气的主,于是两人便互生嫌隙,奈何此父子二人在费邑的军队之中素有声望,季意如也是动他不得,只好派老祁、虑癸借着防备东夷的由头前去分权。
待二人领命出了正殿,又有一人趋步上前道:“臣阳货(阳虎)有事禀报。”
季意如看着眼前长得忠厚老实的年轻人,简直不敢相信这便是《论语》中提到的那个奸臣。倘若季平子知道当初他以“货有益而无害”起名的阳货险些葬送了季孙氏,不知会是怎样的表情。
“讲。”对于这个危险分子,纵然季意如知道此人从前季平子赏识,却是演不出什么好脸色。
不光阳货觉着季意如语气反常,堂下坐着的诸位家臣也微微侧着脑袋相互交换眼色。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阳货都站出来了,岂有退回去的道理,便硬着头皮回到:“禀宗主,昨日曾茂去了营地,今早又不见其人,此事不得不防啊。”
听闻此言,季意如心中一凛,面上却是不变颜色,转而询问公山显,“先生可知此事。”
“请宗主恕罪,臣观宗主闭门不出,不许群臣探望,其中颇有蹊跷,便令曾茂率兵于外,以备有变。”公山显赶紧趋步上前请罪。
虽说公山显此举出于公心,但还是让季意如十分忌惮,不经宗主允许,家臣就可以任意调动军队,实在是让他有些无法忍受。远的不说,就说南蒯一人便让他十分难受了。季意如心中有些不忿,面上却是不表露出来,且先混过这次家朝再说。
“阳货,你先退下。这本是我的过错,将事情隐瞒了许久,让诸位心忧。”季意如先是诚恳地向堂下众人表示歉意,又摇摇头,哀叹一声,开始胡说八道,“传言说我病了,确是如此,只是病不在身,而在心中啊?”
不待众人接话,季意如轻轻站起身,走到堂下,环视一番周围的家臣们,继续说道:“那日我回府之后,确实略有不适,便想着小憩一会儿,却不曾想越睡越沉,做了一个噩梦。”
眼见着季意如欲言又止,阳货连忙出声接话:“敢问宗主梦到何物?”
季意如心中暗暗叫好,奸臣也是有奸臣的好处,便又做悲痛状道:“楼台宫室皆成灰烬,山河千里尽成焦土。”季意如说完闭上眼睛,深深吸气,“更为奇怪的是,当我醒来却是想不起许多事来,故而几日里闭门不出,才堪堪理清思绪。”
季意如此言一出,四下皆寂,家臣们或面露惊恐,或眉头紧锁,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说话。毕竟这还是先秦时期,人们十分敬畏鬼神,将无法解释的现象都归结于上天的预示和惩戒。
沉默许久,德高望重的公山显感觉越来越多的目光汇集在背后,不得已才缓缓说道:“宗主所梦,该是昊天赐下的警示。如今鲁国国小民贫,周遭狼群四顾,局势每况愈下,可惜鲁国之内也是暗流涌动,人心向背。如此多事之秋,宗主之梦,正应此景啊。”
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堂下群臣顿时就炸了锅,也顾不得礼仪交头接耳,你一言我一语,整个正堂躁动起来。
“肃静!”冉怀站在堂前大吼一声,霎时稳定了隐隐要喧闹起来的气氛。
“诸位,既然昊天将警示降下,便是不忍生灵涂炭,不忍我季孙覆亡。如此我当奋发图强,以为表率,而诸位也应尽心竭力,恪尽职守,以报昊天恩情。”说着季意如又环视堂下群臣,“当此之时,诸位可有良谋?”
话音刚落,便有一青年男子起身出列,趋步上前,其人身形修长,丰神俊朗,正是季孙家宰之子公山不狃,“禀宗主,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子泄,直说无妨。”季意如正色道。对于这位历史上最终因为政见不合,最终彻底与季平子反目的心腹重臣,他是一定要彻底收为己用的。毕竟他季意如是讲道理的当代好青年,可不是无法无天,嚣张跋扈的季平子。
“臣以为,鲁国之患恐不在他国,而在萧墙之内。我季孙手握重兵,位高权重,国君已是忌惮万分。事实上,百年积怨之下,这曲阜城已是一口滚滚油鼎,一旦有奸人作祟,便会热油迸溅。臣以为既然执政之位在叔孙,宗主不若转而他居,将这烂摊子交与叔孙,我季孙自去厉兵秣马,整顿吏治,以备有变。”
“子泄之言有理,不过我该转居何处啊?”季意如微微颔首,表示赞同,不顾群臣惊诧,又接着问道。
“依臣之间卞邑是为上选。”公山不狃快速回到。
“看来子泄早就是成竹在胸了,可费邑城高而民多,商贾云集,经营已久,何以弃大城而就鄙邑?”季意如笑了笑,心中暗道此子甚合我意,又接着问道。
公山不狃恭恭敬敬地拜倒:“宗主心中已有计较,有何必问臣呢。”
“哈哈哈哈——”季意如放肆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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