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见过人与人之间信任的崩塌,从一开始的悄无声息,到最后的山崩地裂。家里的变故,逼出了父母人性的底线,撕扯了这个家庭最后一块遮羞布,将那些不可救药的愤怒,堂而皇之的一览无余。所以对于人性,我本能的自留三分。这么多年苦心孤诣的独立,近乎绝情的自保,为的就是刀枪不入的铠甲护卫我不经风雨的内心。
但是现在,独自躲在咖啡厅角落的位置,哪怕是正午的阳光也难以驱散我此刻内心的阴霾。足足200页的咨询记录,就算没有演职员名单,我也从那些故事中,读到了自己。这场戏,配角是我,被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卑微。主角,正是写下这份记录的笔者,那个有高超催眠技术,在这么长的时间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入侵我的意识甚至重塑我的记忆的那个人!
记录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悬挂在我心脏上的重锤,我逐字逐句的阅读,它一字一顿的锤击我的心脏!那个人,他滴水不漏的构建着我的意识,而我,哪怕在着200页的文字中,也还是读不出他的目的。仿佛他只是一个调皮的孩童,对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他的游戏!
而且,我甚至猜不到,是谁对我做了这一切!
这份记录上,明晃晃的告诉我,关于“莫雷”的记忆,都是他精心虚构的!没有这个人,我关于“莫雷”的所有记忆,我自以为是的两年多的医患关系,全然是这几个月他为我构筑的一个离奇的故事!
现在,我的意识崩塌了!
我失魂落魄的走出咖啡厅,夜晚的城市,鬼魅而喧嚣,我身边来来往往的路人,行色匆匆,没有人注意到我这样一个行尸走肉。
我喜欢“莫雷”,真真切切的喜欢,这个有着和母亲一样的清瘦寡淡的女子,和我一样对世界避而远之的女子,从第一次见她开始,每一次的诊疗,已然不是我对她的帮助,更像是我们的相互救赎。
我们常常静默的坐在诊疗室一个晚上,不言不语,却在每次收获一种与好友“相谈甚欢”的愉悦。我希望她是真实存在的那个人,而事实上,她只是共生在我意识中的一只蜉蝣,它在我的意识中,拥有广阔的自由,我因为它的存在,而体会难得的陪伴!
我继续走在城市的跨江大桥上,回忆着过往的种种,这两年从她身上体会到的联系,不是茕茕孑立的孤独感,而是确有其人的相互依存。
夜晚的江风,凛冽肃杀,桥上的车水马龙,他们各自有着自己的联结,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有个完整属于他们的空间、有些牢固关联他们的羁绊。我,曾经习惯了独自一人的自由,不用对任何人负责的自由!只是两年前,当她出现在我面前!我面前的她,面色惨淡,像我一样,对生活没有幻想、亦没有怨恨。我开始与这个女子,在生命的某个角落,建立了细枝末节的联系。两个将自我尘封的人,小心翼翼的,将代表善意的树枝,缓慢的伸出厚重的包裹,希望对方看见自己不善言辞的问候。
所以,这些都是假的?!
我坐在桥上的栏杆,江风撩动我的头发,是因为寒冷的天气吗?来来往往的行人,不曾有人驻足,也许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有些失神的路人!
桥下,就是湍急的河流,夜晚,黑如墨色的河流!我的身体,开始向后倾倒,缓缓的而后快速的,向后倾倒,松开握着栏杆的手,下一秒,失重感将成为我生命中最后一种体验!
但是,我闭上眼睛,松开手,任由地形引力掌控我的身体的那一刻,另一种外力,抓住了的手,在一次“争夺”中,将我拉回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