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那时,他有一件每天必做的大事,就是在洪王府门前的石狮子背上等待拖着长长夕阳的那个雄伟身影回家。
孩童时期的回忆总是美好的,也是发人深省的,杨绍方从那时起就笃定自己的父亲是天底下最仁慈的父亲,甚至和蔼可亲皇爷爷都不能比拟。
也是如此,即便后来发生了许多他当年无法理解的事情,那些昏暗的岁月里,刀光剑影,血迹斑斑,都是父亲展开双臂挡在他和母亲面前。
是何时改变的呢?是那人登上帝台的那一刻?又或是配天皇后薨逝的那一刻?还是自己入主东府的那一刻?总之,现在追寻这些答案已经没有了意义,父子之间,不单单有亲情,还夹杂着礼法,舆情,政务,臣子等等诸多言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每每想起便令人目眩。
沈行简复回跪坐,自袖中取出一块茶饼,轻轻敲下,又慢慢碾碎,窸窸窣窣的茶叶破碎声就如同杨绍方那支离破碎的回忆般,搅作一团,再也拼不起来。
良久的沉寂,好似一方天地间仅剩下暖风撩拨清荷,鸟鱼互嬉的微弱之声,虽然微弱,但也暗藏生机。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杨绍方想到了什么,更无人去打破这种沉寂。
过了很久,仿佛荣枯轮回几度以后,杨绍方才悠悠叹道:“沈兄所言,本宫不信。”
似乎早有预料,沈行简报以明朗笑容,将沏好的清茶先推给杨绍方,“殿下如若不信,臣可与您约赌。”
他又推给李令仪一盏清茶,“李姑娘可为证。”
李令仪扶稳建盏,看向杨绍方。
后者把盏抿了抿,“这吴茶新上,难得。沈兄要如何约赌?”
“此事不难,但需殿下受些危险。”
“请讲。”
沈行简便说道:“自古以来,试帝王之心,无异于绝罅渡险桥,非性命之忧不得见真情。故而臣此法是要殿下行一出苦肉计。”
“苦肉计?”杨绍方和李令仪对视一眼,半开玩笑的说道,“如何苦肉?本宫失足落水?”
沈行简也笑道:“殿下可上表请求休沐几日出城游玩散心,并不带骁武卫护送,而后将此消息透露于赵王,千载难逢的时机,赵王与魏氏绝不会放过,这就是苦肉计,殿下可有畏缩?”
杨绍方沉思片刻,回答道:“不是本宫恐惧,只是四郎行事谨慎,恐怕难以上钩。”
沈行简摆摆手,“非也!赵王谨慎,可还有魏氏在左右出谋划策。辅国公魏庄崇向来自傲,他是绝对不会眼看着您轻装简从出城的!如果在他们行动之时,能够留下证据,不需太多,只需一丝证物,便可令绣衣臣查到端倪,于殿下来说,一则探清陛下心思,二则压伏赵王,也是好事!”
杨绍方知道,虽是苦肉计,但自己绝对没有什么大的危机。沈行简说“轻装简从”,想必定是明面的“轻装简从”,而暗里绝对是重重保护,要不然就是下下策!
于是他思索道:“果真如此,自然不错!可如何透露给四郎?”
沈行简明目灼灼,“您身边有一侍卫名叫白骅,此人是赵王眼线。”
“什么!”杨绍方身躯一震,“白骅是西府眼线?他跟随我多年,怎会是西府眼线!”
沈行简问道:“殿下可知,怀显六年,白骅曾受魏氏提拔之恩。”
“此事确实不知。”杨绍方茫然说道。
“当年白骅在平西军中担任校尉一职,且屡有战功,被辅国公魏庄崇看中,便擢升在京城军中任职,后又运作到东府。”
沈行简言之凿凿。
杨绍方无奈叹道:“居然有这等事?”
“一名功劳簿里小小军士的职位调动,自然不会引起旁人注意,臣也是做了大雍绣衣臣统领后偶然发觉的。”沈行简平静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