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两个自诩爱她的人,然后没有说出别的话。
她做出了可能是她这一生最大程度的抗争的两件事。
其一是偷了家里的一百块钱,往城里跑。
乡下幼稚的孩子可能觉得那面值最大的一百元可以满足任何愿望,甚至是在一所好的初中上学。但是很快就被找到了,因为寻人启事被贴的到处都是,描述她的特征时写着:右手腕有一根红绳。
其二是在夜深人静时拿起来裁纸刀,对准了有红绳的那只手。
但是无论是红绳还是手腕,她都没能割下去。她最后扔小刀,屈膝蹲在角落里啜泣,但是不知是因为她哭的声音太小还是夜里的蛐蛐太吵,硬是没人听到。
之后,她就很久没反抗了,也没有去扯那根红绳。
我所知道的,也只是她在镇上读完了初中。
在她初中毕业的那一天,她在满心惶恐地等待通知,而她的父母已经开始高兴地为她“走亲访友”了。
我不知道她当时有没有反抗,但是那已经不重要了。
我高二时,去了她的婚宴。
我们家里人只去随了份彩礼钱,没有吃饭就离开了,父母有事,而我也要赶着回去上晚自习。
回城里的路上,我回头望去,似乎看到了有一条红绳——像是一个环,紧紧栓住了整座镇子。
我大学后的第一个寒假,回了一趟老家,母亲带着我去逛镇上集市,顺便采购点年货。
在集市里,我无意中看到了她,确切来说,我认不出她,只是看到了她手上的那根红绳,再看到她的脸,似乎还有那么点印象,最终才确定的是她的。
在拥挤的人群中,她用背带背着一个一两岁的孩子,蹲在那里翻看着地摊上的蔬菜,然后抬起头来和菜贩子讨价还价。
无意中看到她的眼神,明明只是比我大了一岁半的人,却像是多活了半辈子的人。
她举起自己的右手去挠了挠背上孩子的小脑袋,那条已经黑了的红绳居然在太阳光下闪闪发光,不像是红绳子,倒像是铁链子,而她背上的那个孩子也伸出小手来抓她的大手。
孩子的手上也有个明晃晃的东西······
回来后,母亲才和我说了更多。
和她结婚的那个男人,在她结婚前半个月才见过第一次面。只是听说是她父母给安排的朋友亲戚家的儿子。
她的父母让她放心,是半个熟人,心眼不坏。
后来,那个人说是去外面打工,一直没有回来。第一年说是去广州,第二年去了温州,今年去哪都没消息了。
人走了,信断了,她也只能带着一个孩子这样过了。
“她爸妈呢?”
我问道。
“他们?他们爱死那个小外孙女了,他们说,如果我还教书,一定要让我教他们的小孙女······”
母亲说着,不带任何一点情感。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想起来。
“那个小孩子那么小,他们就给她戴上红绳了?”
母亲愣了下。
“已经戴上了?”
我细细回想。
那明晃晃的东西有可能是其他东西吗?
可能也是庙里给她求来的,可以保她平安助她幸福的别的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