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外公的丧事办的很热闹,和外公生前的冷冷清清成了鲜明的对比。秧歌扭了几夜,院子里的麻将声也响了几夜,熬夜守灵的人蜷在灵堂里刷着视频,时不时也要笑出声来。算是丧事喜办吧,哪怕我走出屋子老远也能听到刺耳的笑声······这些都是那屋子先前几年所没有的,也是外公临别前最希望的。
或许有时候,有些愿望,活着的人没资格,死后的人才有机会。
外公出殡了,那天来了百十号人,在世的老人们说,这是镇上近几年来最大的阵势了——多少人愿来,来多少人,只在交情,说直接点,只在看人,只看那个躺在黑盒子里的人。
出殡路上,我们披麻戴孝,一路上锣鼓声不断。
我是外公的孙子,可以靠棺材近些,而我前面的,是我母亲和她的兄弟姐妹。
他们中有的人在医院时和母亲吵的很大声,守灵时夜里打麻将笑得很大声,而现在出殡时哭得也很大声,人越多越大声。
倒是母亲,一声不吭,默默走着,甚至都不抹眼泪。
事后,我问过母亲,她为何不哭,母亲只是淡淡回答:
“我没有对不起过你外公,他生前我该做的都做了,我不后悔,也不留遗憾,为什么要哭呢?”
这样的葬礼办的就缺个晚会了,自然不便宜,但是却没有人再说自己无能力了。
人后的吵,人前的孝,人后的生意,人前的戏。笑的笑着,装的装着,做的做着,沉默的始终沉默着。
逝者已逝,生者只能一笑,各自的心思,仍旧只有自己心里知道。
外公变了好多,这是我在外公最后几年对外公的感觉。他宠了外婆一辈子,却在最后那几年对外婆极度刻薄,像极了一个小孩子,还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外婆在,他就不做饭了,除了重体力活,他也很少动了,就是喜欢看看电视,还要嘴上不饶人,一定要气一下外婆。
母亲曾无奈,劝了劝外婆,说她还是让着点外公。
母亲和父亲说起这个事,她说她也想找外公聊聊,父亲却说不能说。
她想了想,渐渐明白了什么。
“对,确实不能说。”
那时的我还不懂得爱是什么,“一辈子”的陪伴是什么。
最后,我算是初步有了一点自己的理解,那也是我在外公去世后问母亲得到的答案。
外公没读过书,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就只认一个善待人的死理。他一辈子对外婆好,但是几年前的那几次大病后,他知道了比外婆大了十多岁的自己可能始终要先走一步,他最后选择了一种可能最不被理解的方式去表达。
如果对一个人的刻薄可以让对方产生了那么一点恨意,那么离开时或许就会让她少一些悲伤。
只是外公仍然做的不够,外婆还是大哭了一场,哭得让我们所有人都时刻担心她。
他想到了自己必定先走,但是未曾料到会走的如此仓促,突然到没有留下太多东西,来到他的房间,桌子上有块修了一半的表,那是外婆戴了几十年的有些走时不准的机械表。
外公被送到医院那天发生了什么呢?
那天下着不小的雨,他一个人打着伞去了地里。
他告诉外婆,他是去“堵水”的,让外婆不要跟去,嘴上说外婆碍事,心里在担心着那雨。
外婆等他回来,但是一直不见他回来。
最后,外婆也拿起伞,走到雨中。
穿过泥泞的小路,她终于看到了他,
他依然立在那里,只是目光呆滞地盯着远方,伞被风刮到了一边的树枝上。
“老头子,你咋了?”
外婆问道,但是他没有回答。
依旧立在那,像一尊雕像,立在那。
这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立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