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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
陆婉吟笑眯眯,又要不承认?
梁定安坐在两人中间,左看看,右看看,他说,“我出去……”也不知道干什么,反正就是浑身不对劲,先出去吧。
梁定安出去了,从两人面前走过,而这两个人似乎都没有看到他。
梁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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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草屋内,陆婉吟还在跟扶苏大眼瞪小眼。
突然,男人叹息一声,他的脸润在普通昏黄的油灯下,像是一幅画,连影子都是好看的。
他说,“你就仗着我爱你,胡作非为,骑到了我头上。”
男人说这话时,是压着声音,倾身过来的。陆婉吟直觉呼吸一滞,一股子热气用身体里冒出来,将她烧得手软脚软,浑身发麻。
那股子麻在身上反反复复,像是出了一身热汗之后被冷风一吹,打的那个寒颤。
她烧红了脸,云霞肆意,垂在身侧的手捏住宽袖,稍稍偏头,露出粉红的脖颈和耳垂。
陆婉吟的心被热气蒸腾着,使劲翻涌。她觉得自己的心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咽都咽不回去。
这个男人如果对她发起攻势来,她根本一点都抵挡不住。
因为她也爱他。
如果是在别的地方,在兴宁伯爵府里,在卫国公府里,在京师内任何一座院子里,就算是街道上,陆婉吟都不会露出如此无措的姿态。
可他们正坐在一间破茅草屋子里。
在这里,这个茅草屋,就像是一个世外桃源。
她不再是兴宁伯爵府那个声名狼藉的陆五小姐,他也不再是那个名冠京师的扶苏公子。
陆婉吟心动不已,可她努力克制。
她知道,现在还不是她说爱的时候。
扶苏看到小娘子逐渐泛白的肌肤,就像一抹被雪色掩盖的红梅。她对他,好像永远都不会丧失该有的理智,不管他如何退步,亦或者是如何朝她靠近,她都站在那里,不肯朝他迈向一步。
她在怕什么?怕他不够爱她?
他才是那个该怕的人,不管他如何努力,都无法得到她全部的真心。
“陆婉吟。”
男人看着她的脸,突然觉得很是悲哀。
他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朝向她。
他说,“你就不能爱爱我吗?”
陆婉吟怔住了,她张开嘴,很是困惑,她说,“我爱你啊。”
扶苏摇头。
不是的,她不爱他。
她没有真的爱他,他知道。
“你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心,是吗?”
陆婉吟沉默了。是的,扶苏说的对,她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心。她说她爱扶苏,是她以为的爱,她真的爱他吗?如果他什么都不是,她还会爱他吗?
“如果我什么都不是,你还会爱我吗?”男人问出了她心中所想。
陆婉吟想,扶苏是真正了解她的。既然他如此了解她,又为什么要逼她呢?他明知道自己不可能……不可能付出全部的。
“如果我不是卫国公府的扶苏,你不会爱我了,是不是?”
陆婉吟觉得扶苏很是不可理喻,“如果我不是出身兴宁伯爵府,而是像黎淑华一样,你就不会对我问出这种问题了,是不是?”
“扶苏,你也是一个自私的男人。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是你还是瞧不起我,瞧不起我的出身,你觉得我对你别有所图。对,没错,我就是对你别有所图。如果你不是卫国公府的扶苏,我们会连相交的机会都没有。”
扶苏按在陆婉吟双肩上的手颓然落下。
他看着她,波光潋滟的眼神之中透出更加明显的悲伤。
陆婉吟说出来了,她说出来了。她是介意黎淑华的,因为不管她如何努力,扶苏对她的成见不会消失,就像她对他不能付出全部的真心一般。
这看似是两个问题,可其实是一个问题。
阶级的不对等,让他们无法交付全部的自己。
可陆婉吟知道,扶苏比她勇敢。
他朝她迈步,朝她吐露真心。
可唯独,没有做出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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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草屋外,男人迎风而站。一转头,看到从里头走出来的男人。低着头,脚步沉重,像被乌云遮掉了光亮的皎月。
“出来了?”梁定安一边跟扶苏说话,一边朝茅草屋内看一眼。
里头的小娘子坐在桌边,一动不动,背对着他们。
吵架了?
梁定安叹息一声,做起了和事佬,“我也不知道你们在纠结什么,明明两个人互相喜欢,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感情不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吗?”
扶苏站到梁定安身边,道:“她不够爱我。”
梁定安刚想说,鼎鼎大名的扶苏公子怎么穿回了女装,就多了一份京师女子独有的文艺范的优柔寡断的矫情,就听男人继续道:“我害怕她离开我。”
梁定安一怔。
他一向以为扶苏是所向无敌的。
就如那时,定远侯府遭难,他慌不择路,还准备去找父亲和母亲,他却已经镇定至极的在第一时间将他推入了连他都不知道的,定远侯府内的一处密道里,把他救了出来。
梁定安与扶苏从小就认识,有些人天生就是该站在顶端的人。
扶苏就是这样的人。
梁定安已经习惯了,他习惯仰望着这个男人,看着他站在顶端发光发亮。
虽然有时候,他会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屡次被嫉妒吞噬的几乎丧失自我,因为扶苏的优秀和他的自卑,但他依旧因为有这么一位朋友而感到自豪。
其实,梁定安会成为一个无所事事的纨绔,这跟扶苏也大有关系。他没办法从扶苏的阴影里走出来,他无法超越他。
无法超越的阴影吞噬着梁定安,他在扶苏的阴影里活了二十多年。很多时候,梁定安都觉得自己变态了。
他看着清冷高傲的扶苏,听到他一点点坏事都觉得……很开心。
是的,开心。
梁定安觉得自己是个罪人,虽然他并未做出任何有害于扶苏的事,甚至依旧作为他的兄弟在方方面面帮助他,但他依旧会嫉妒。
曾经,梁定安因为这件事而去了很多次寺庙,跪在佛前忏悔。
他害怕,害怕自己因为阴影太过强大,而将他吞噬到没了人心。
幸好,他依旧与扶苏保持着良好的兄弟情,他并没有因为无法消融的嫉妒而崩溃。
梁定安知道,这件事扶苏永远都不会知道。
为了抑制嫉妒,脱离阴影,梁定安想,既然无法超越,那他就从他的轨迹里消失,成为另外一个样子。
纨绔多好,不用再被比较,不用再活在阴影下,只要缩在自己的角落里,做一个安安分分的纨绔就行了。
他知道,扶苏会看到一个成为纨绔的他,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成为纨绔。
那是他对着兄弟无法说出口的一个秘密。
可现在,这个站在顶端的人,那么伤心,那么无助,那么迷惘的跟他说,“他害怕被抛弃”。
梁定安从前没有看到过这个样子的扶苏。
他觉得惊奇,也觉得好奇。
他惊奇于扶苏如今的样子,好奇陆婉吟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能将这位天之骄子逼成这样?
“我,我不懂……”梁定安终于坦白,他并非什么情场浪子,那都是他杜撰的。那些关于他是情场浪子,伤了京师千万少女心的小说也是他花钱让人写的,并且叮嘱一定要把他写得又浪又荡。
扶苏早已识破他的浪子人设,两人一齐蹲在茅草屋前,盯着湿漉漉的泥土看。
晚风呼啸,吹起梁定安脸上的胡须。
“要不,我帮你去问问?”梁定安提议。
扶苏沉吟半刻,没有说话。
梁定安知道自己这个提议有点蠢,可这是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你看,她那么喜欢你,就挺让我嫉妒了。”梁定安开玩笑似的说出这句话。
扶苏看他一眼,然后低头,纤长的眼睫垂落,遮住眉眼。
梁定安的心“砰砰”乱跳,他也紧张的跟着垂下眉眼。
两人静默下来,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月色绵延,依旧穿不透黑暗。
扶苏知道,他一直都知道梁定安心里在想什么。
从前或许不知道,可后来当然会有所感觉。
他曾经努力过,将他一起带上正途,可当他看到梁定安被先生夸奖,被父亲提起,说他日后定能成为一个文武全才的人时,扶苏有些慌乱。
那是一种,跟梁定安一样的感觉。
他害怕,被超越。
他知道,那是嫉妒。
他与梁定安是兄弟,可以互相帮助,也可以将后背留给彼此。可同时,他们又是最亲近的竞争对手。
太亲密了。
如此亲密的关系,让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从这股嫉妒中脱离而出。
而现在,扶苏又开始嫉妒梁定安。
他想,如果是卫国公府出事,他不再是扶苏,而是一个山野村夫,她还会不会爱他?
如果她爱他,那就说明,她是爱全部的他,对不对?
扶苏笑出了声,笑得几乎岔了气,惹得蹲在他旁边的梁定安一脸惊恐地看他,“你是不是蹲疯了?”
不对啊,还能有人蹲着蹲着就疯了?
扶苏收了笑。
这真是一个疯狂的想法。
他到底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这样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