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结绿，初雪

    门口侍卫的声音响起，“皇太子殿下！”

    想必是梦非凡早朝归来了。

    果然，梦非凡熟悉的声音，很快便在寝殿内飘荡起来。

    “挽云！挽云！”

    花如尘忙跑上前去侍候更衣，给梦非凡将朝服换上常服。

    梦非凡凑上来，吸了两下鼻子。

    “这个味道……挽云，你的身上，怎么会有如梦令的味道？”

    梦非凡也知道如梦令吗？

    “哦……是挽云，今天为了练好《醉天下》，去了一趟翠龙轩，向李圆圆姑娘请教了一番。想是蹭到了她身上的味道吧。”

    “嗯，你的嘴唇，怎地又红又肿？”

    该死！

    肯定是刚才在十里桃林，被那个放逸的少年给亲肿了。

    “哦，是挽云不小心自己咬到了。”

    “你这是咬了自己不止一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

    梦非凡将信将疑地看着她，花如尘只能躲闪着他凛冽的眼神。

    东宫金鳞卫的首领杨利好，双手捧着一个高档包装的礼盒，跑了进来。

    “殿下！千衣阁将殿下选好的衣服送来了。”

    “嗯，放在桌子上吧。”

    “挽云，今天本太子下朝回来，路过千衣阁的时候，看到了一件紫色的衣衫，想着你穿上肯定好看，本太子便为你买了下来。现在你换上这件紫色的衣衫，为本太子演奏一遍《醉天下》吧。父皇的万年寿宴快到了，有几处你弹得不够流畅自然，少了些火候和层次，本太子需得亲自指导你。”

    “是，殿下。”

    看样子，梦非凡听了吕秋的劝诫，准备在昊帝寿宴那天，将她献给昊帝了吧。

    想到这里，花如尘的心中，瞬间溢满了失落和悲凉。

    可笑的是，这悲伤竟不知从何而起，她更不知，该将这悲伤安放在何处。

    她不过是他的一个奴婢，是他的私物，更是像牛马一样可以随意处置的存在。

    而他，是昊瞻大陆王朝高高在上的皇太子。

    他如日中天，光芒万丈，而她，则不过是暗夜里的一点流萤。

    她竟侥幸地幻想过，梦非凡在权势地位和她之间，会放弃稳固他位置的机会。

    她笑了，她苦笑着自己，她真是太可笑了。

    她，以为自己是他的谁啊。

    她心不在焉地换好那套紫色的衣衫。

    那件紫衫款式极为简洁，通体纯紫色，没有掺杂一点别的颜色，或者任何的装饰，像极了翠珑轩的那个神秘男子送给李圆圆的那一套。

    神秘男子每次去翠珑轩私会李圆圆，必定要求李圆圆提前换好那套紫衫，蒙上面纱，等着他，然后为他弹上一整个晚上的《醉天下》，而且反反复复只弹这一首。

    花如尘缓步走到七弦焦尾古琴前，开始了她略显悲伤的演出。

    一瞬间，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像极了李圆圆。

    好吧！

    既然他想要的，那么她就给他。

    为你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添砖加瓦，就当全了他的救命之恩，从此以后，她与他，恩断义绝。

    如此，正好。

    总归过不了几天，她也要离开了，回信南山上去，与师父相守，千年万年。再也不会下山，再也不蹚在这俗世的浑水中，徒增伤悲。

    如此，各自归位，正好。

    花如尘想着，眼中泫然欲泣。

    她，这是怎么了啊？！

    她的手指间挑拨琴弦，琴音随着心境，激越高昂，一咏三叹，如飞流直下三千尺，转悲，又转伤。

    梦非凡的神色渐渐凝重，浓重的阴郁，化都化不开。

    “停下！别弹了。”

    花如尘忙收回眼中泛起的点点星光。

    “殿下，怎么了，是挽云弹得不好吗？”

    “本太子问你，你老实回答。你怎么会弹这段的？”

    天下流传的《醉天下》曲子，一共有八个乐章，分别是《人间世》、《天运》、《知北游》，《至乐》、《达生》、《应帝王》、《德充》、《天下》。世人皆知《醉天下》有八个乐章，世人皆不知，《醉天下》最原始的版本里，一共有九个乐章。在《人间世》和《天运》这两个章节之间，原先的第二章，早已经失传。

    梦非凡背负着双手，从窗户望向远方，缓缓道：

    “《醉天下》的这一段乐章，名为《结绿》。讲的是男女主人公互赠定情信物。男子所送的定情信物是一枚绝世宝玉，名为结绿。男子请来天下最负盛名的能工巧匠，将结绿打造成了一对精美的玉镯，亲手戴在女主人公的手腕上。不幸的是，女子后来辜负了男子，另嫁他人，男子伤心欲绝。后来，女子成婚前一天，派人将那对结绿手镯送回了一只来。她传话说，将手镯留下来一只，不是为了睹物思人，而是为了永远地封存自己的这段感情。男子终日抱着那形单影只的结绿，茶饭不思，不久便形容枯槁，耗尽气血，相思而亡。”

    “《结绿》这段乐章，早已经失传。这世上，怕是没有几个人知晓《醉天下》原是有九个乐章的。早在《醉天下》在市面上流行之前，《结绿》这段乐章，就早已被人有意地裁掉了。万年来，《醉天下》的公众版本里，是没有这一段的。你是怎么会弹奏这一段的？”

    “禀殿下，这段乐章，名《结绿》，挽云并不知晓。师父偶尔弹奏《醉天下》，奴婢听得多了，自然记得了这一段，不过弹得有些曲不成调，大大地走样了。挽云才知道，原来《结绿》竟是个这么悲伤的故事，刚才挽云不知怎的，无意之中，在转折处就弹了这段出来。”

    花如尘的心绪已飞到信南山上，想起无忌上神喝着桃花醉，直醉到三月不醒的逍遥自在时光。

    说实话，她有点想师父了。算起来，还是待在师父的身边，比较安全，比较宁静，比较适合她。

    “你师父会弹《结绿》……”梦非凡疑道。

    母妃逝去后，因昊帝怜爱，梦非凡由昊帝亲手抚养长大，亲自教导，直到十岁。梦非凡的童年，得以长时间呆在昊帝寝殿。那时候，梦非凡经常听到昊帝在夜深无人时，一个人焚香奏《醉天下》，拥有完完整整九个乐章的《醉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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