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鼎的票友皇帝“李天下”。李存勖死了以后,继任的皇帝李嗣源为了节省开支,把她们这些先帝妃嫔们打发出宫。于是这位柴氏就带着攒下来的盘缠,回老家去找父母,并在黄河边上和父母碰了面,然后住进了一个小旅馆里。
可能伟大的历史事件都是这样,就像我母亲会在平城北门很偶然地抬头,然后一眼就看中我父亲一样,冥冥中总会有一种强大的力量,用一系列阴差阳错,让应该相遇的人们彼此遇见:
自从柴氏她们住进这个小破旅馆之后,这个地方便连日阴雨,她们就只好在这个旅馆逗留。一日,百无聊赖的她,坐在旅馆大堂里,可能是在等着吃饭,结果突然看到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军官从旅馆门前路过。这个小军官穷的连衣服都是破的,“衣不蔽体”,落魄程度甚至超过了到二十岁还买不骑马的我爹,至少据我母亲说,她第一次看见我父亲的时候,他的军装是很整齐的。
但不知道这个柴氏是不是在后唐的皇宫里练出了一副火眼金睛,她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小军官绝非池中之物,在打听到他叫郭雀儿之后,就死活非要嫁给他,把她的父母气坏了,对这门亲事死活不同意,就跟我的姥姥姥爷一样,并用很不理解的口气对她地说到:
“女儿,你一个先帝的妃嫔,再嫁人起码也要嫁个军长师长,怎么能嫁给个排长呢?”
但这个柴氏也是个狠人,她直接把一口袋盘缠往桌上一放,毅然决然地说到:
“父母养育我多年,恩情深厚,自不必多说。这些盘缠,是我在宫中多年的积蓄,现在分一半给父母养老,另一半就是我的嫁妆。父母的孝顺女儿我不是不想当,但这个人我也是一定要嫁的,还望父母大人成全。”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的父母也像我的姥姥姥爷一样,拗不过这个女儿,只好从了,于是柴氏便和这个郭雀儿,也就是后来的郭威,在这个简陋的小旅馆里结了婚,从此互相扶持,共同向前,一起在历史上留下了自己的鲜活印迹。
郭威对这位结发妻子的感情是极为深厚的:郭威即皇帝位时,柴氏已经去世,她的皇后是被追认的,谥号圣穆。此后郭威虽有嫔妃,却再也没有册立过皇后。
而郭威因为被之前的皇帝猜忌,实际上全家都被冤杀了,他也是因此才造反当的皇帝。当了皇帝就要立太子,可他没有儿子了,只能收养一个孩子当自己的太子,但他收养的这个太子,本名叫做柴荣,并不是他自己家的侄子,而是柴皇后的侄子!这等于是把郭家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白白送给了柴家!这在封建社会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锦绣万里好江山,信手赠与妻家人,虽是情况特殊,事出有因,但也足见郭太祖与柴皇后的感情之深,和这个柴皇后的不凡之处,不然何以让郭威这个一代雄主惦念了一辈子不说,还把身后的一切都送给了她的侄子?
不过既然我现在托生到的是那位将来的武明娄皇后的肚子里面,而不是这位未来的圣穆柴皇后的肚子里面,那柴皇后的故事我也就不多说了,还是说回娄皇后,也就是我母亲她一眼相中我父亲这件事。
由于这个故事实在太过传奇,以至于听起来就不像是真的,所以我们几个儿女曾经多次就这件事的真实性询问过父亲,并且明里暗里地地套他的话,暗示他是不是为了钱才娶的母亲。
而父亲每次被我们询问时,都用同一套一模一样的说辞予以否认:他一口咬定母亲就是对他一见钟情就是非他不嫁,而他也是见母亲漂亮可爱才娶的她,绝不是贪她的钱,因此他俩的这桩婚姻属于真正的俊男靓女天作之合,而我们几个都是这场纯洁爱情的宝贵结晶。
但对于父亲这种冠冕堂皇的说法,我们这些大房子女,尤其是姐姐、大哥、二哥和我这四个因为出生比较早,所以亲身经历了父亲发迹的过程,因而对他有着比较透彻了解的孩子们,一直都不太相信。
我们几个虽然岁数小,但因为从小就跟着父母走南闯北,因而见多识广,阅人无数,所以很小就具备了分辨真假的能力。但对于这件事情,父亲一口咬死,滴水不漏;我们去问母亲,母亲也是遮遮掩掩,欲说还休,于是这件事的真像在我们心中一直扑朔迷离,是我们多年以来一直想要弄清但又无法如愿的一个秘密。
直到多年以后,父亲去世了,母亲在父亲众多的女人中,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终于如愿笑到了最后——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她的正宫地位了。于是已经不用再顾忌父亲那超乎寻常的虚荣心的她,才在一次尽兴的酒宴后,跟我们这些亲生儿女说了实话:
那天,母亲很高兴,喝了不少酒,酒量一般的她脸都红了,看见我们几个正好都在,于是把我们拢到她身边,带着醉意,有些愤愤不平地说到:
“我对你爹一见钟情?我一眼就认定了他?这不是胡说八道吗?谁傻了吧唧见个男的第一眼就咬死了非他不嫁?你娘我是没见过男人吗?告诉你们,当年上你们姥爷家提亲的人多了去了!我那是后来跟你爹都要内啥了,人都要给他了,才干脆顺口编出这话来,好拴住他的心!”
从小跟母亲一起长大的婢女,我们都叫她刘妈妈的那位,也就是在那场传奇故事里作为配角登场的那个小丫鬟,她的大名叫刘阿圆,这时也在一旁伺候,见母亲交了底,也跟着作证,说母亲那天在城门下,其实说的不过是一句很平常的话:
“阿圆你看,城门上的那个人长得好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