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便退后两步,将自己退回到楼群的阴影里,车门缓缓关上,康若然被黑洞洞的车厢吞没,车尾灯亮起来,车子往前一探,平稳上路。
流年摸出烟来,风把他的头发吹乱,回过头去看那栋父母住的楼房。这处物业还是流年帮着置办的,刚来时他们住在一间筒子楼里,老旧得没法子,有独力的卫生间和厨房,却没有独立的入户门。流年知道父亲和母亲都不惯住那样的环境,他们都算是高知,从前在单位里也不过就坐个办公室,喝个茶水,有点儿附庸风雅的爱好,都对环境和周围人的素质有挺高的要求。
流年在那时就想,等自己有了能力就帮他们换一处房子,让他们住得舒服一点。
现在他们住得舒服了,可结果却这样。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平生,流年第一次有天大地大,何以为家之感。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当初作了一个自己想要的决定?
如果他没有娶陈莫菲呢?
他觉得好累,他好想哭,然而他不能,迎面进来一个男人,男人看着他,说“流年啊,回来了?”
他觉得那人面善,但不知道他确切是谁。
但机械而被动的应了一句。
“是啊。”
是啊。他走出小区,这儿的一切都让他感觉到压抑,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觉得心口堵得慌,流年漫无目的沿街道行走,一直走,不停的抽烟,一支接一支,直到真到一座小桥,叫什么桥他没注意,桥上有灯,拱形,奶白色的桥身弓着,像一弯新月。水在桥下流淌,这城市的夜空没有星,也没有月,只有风,可是风无法被映进水里。
他伏在桥栏杆上,水汽从河面上浮,他听见略带薄腥的味道,把他的眼睛熏得微潮。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他的脸,他不去管它,只觉得凉,像一条条蚯蚓,横七竖八在他脸上,他低下头,双肩颤动,直到自己呜咽出声。
他不知不远的地方陈乔跟陈莫菲坐在车里正远远的看着他。
陈莫菲心如刀割,近在咫尺。她却不能走上前去安慰他。
陈乔目视前方,吃完了晚饭陈莫菲说要出去走走。往哪儿走呢?陈乔没点破,还不是想去看看流年?
所以他拿了车钥匙,两人朝流年父母家里开。还没到流年家,陈莫菲突然间抓住他的手腕。
“停!陈乔,停!”她命令道,陈乔赶紧开了双闪停在路边,顺着陈莫菲的目光陈乔看见流年。
“要不要过去?”陈乔问。
陈莫菲摇摇头。
直到流年站起来,陈莫菲看见他抹了一把脸,又一把,然后抬起头,朝家的方向走去。
“回家。”她对陈乔说。
陈乔没动,“不然等会儿,等他快到家,打电话把他叫下来?”
“不用。”莫菲答。
陈乔不由叹息,“这是何苦!”但旋即发动引掣,车子调了个头,陈莫菲按下车窗,将头探出去,她已经找不到流年的背影。
她缩回头来,听见陈乔在那儿小声的嘟囔。
“危险。”
汽车穿行于夜色。
“老爷子的死,是不是有蹊跷?”陈莫菲问。
陈乔没吭声,他太了解陈莫菲,她会去调查,会去铤而走险,陈莫菲在这一点上跟流年不同。流年有时不愿意去面对现实,但陈莫菲不,陈莫菲如果知道有人对她的人不利,她能跟人家玩命,她可不管自己是否身怀六甲。
陈莫菲是个狠角色,而流年则不。
流年最大的缺点就是总是想要以策万全,总是想要两全其美,总是不想彻底的撕破脸。或者流年跟陈莫菲的立场不同吧,流年毕竟受过康家多年恩惠,他下手的时候犹豫也算正常。
陈莫菲可没受过康家半点儿恩惠,从某种意义上说,康家还给陈莫菲使过绊子。
“没有。”陈乔貌似不经意的答。
“我不信。”
陈乔没回头,专心开车,目视前方。
“流年是不没跟你说过当初他们一家子为什么会突然间搬离从前的地方?”
“没有。”
“就是因为这个事儿,照理说这事儿不应该我说,我是个晚辈,再说了,老爷子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些事儿我更不应该多说。不过你这样我不放心。当年老爷子就在这上头犯了错,也是让人抓了个现形,那家的女人还反咬一口,说老爷子是------”陈乔瞄了陈莫菲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