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他发现自己并未带钥匙,家里的钥匙、车钥匙,统统没有带,他好像也没有洗脸,他似乎有好久没有洗脸了。外面的阳光刺得他眼珠有些疼,于是他不得不返回进单元门,他在那里停留了一小会儿,就像鸟儿停留在树枝上思考或者小憩。然后他按下电梯重新上了楼,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连电梯卡也没有带,他伸手一摸自己的口袋,又发现没带电话。
这真不是个十分吉祥的兆头,他想,也许不应该挑今天去看望自己的妻子和儿子。
然而,不能再等了。
他在肚子里打腹稿,酝酿托辞,几乎所有的籍口都被他找遍了,然而没一个听起来体面。
“流年。”这时他听见有人喊他,抬起头来,正好碰到康若然。康若然手里拿着钥匙。对了,她是有自己家里钥匙的,本来他想换一把锁,但后来一直忙,换锁的事情便被一推再推,现在,他已经觉得没必要再换锁了。
“我------”流年开口,却发现没什么好说的。“忘带钥匙了。”他说,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淡。
“噢。”康若然说,然后低下头,一串钥匙在她手里叮当作响,没一会儿她将一把钥匙一张门卡从自己的钥匙大军里卸下来,她将钥匙递给流年。
“你家的钥匙,早该还给你。”她说。
流年低着头接过来,本来还想客气两句,后来觉得实无必要。于是他决定保持沉默。
“流年。”康若然从身后叫住他。“什么时候走?”她问。
他摆弄钥匙,钥匙折射阳光,显得亮极了,硬质银色金属物件开始有了他手的体温,温吞吞的,像阳光漫不经心的漫过河水-----表面那一层还好,会有阳光的温度,河的中心甚至再往里还是河水原本的温度,而河水原本是没有温度的。这钥匙也是一样。
流年不想回答康若然的那个问题,他抬起头来,叹了口气,然后朝前走,好在康若然并没有追上来,这很好。
他回了家,把自己清理干净,却发现似乎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把自己清理得更干净。他看起来颓废而憔悴,整个人似乎都不对劲儿。于是他决定先洗个澡,或许洗个澡能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清爽些,于是他开始着手洗澡,洗了澡、换了衣服,又发现自己头发有点儿长,于是又折腾了一趟去理了个发。等他将这一切都做好已经是下午,于是他决定明天再说。
明天一大早就去,他对自己说。
下午,他长时间跟自己的母亲坐在一起,他们两个并排坐在沙发上,两人的眼睛全部死死盯住电视,流年注意到那电视一直播放的频道是12,好像他们看了有一个世纪那样长久的12频道的节目,哪怕是广告时间也没有人调台。
生活不对了,不动声色的就不对了。他想起保姆早晨起来十分严肃的跟他的那场对话,决定认真思考一下保姆的提议。他看向自己的母亲,然后站起来,在她面前半蹲半跪下去。
“妈,”他说,握上她的手,流年摸到母亲手上突起来的血管,那血管在她年老而松驰的皮肤下面不安分的滑动,老人没有反应,这让他有些失望。但他握紧了她的手,又轻声唤了她一声,“妈。”
流年看见那张仿佛已经固化了的苍白而麻木的脸,那双眼睛该是那张脸上唯一具有生气的器官,流年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寻找,却仍旧只能从那里寻找到冷漠、乏味、枯燥和----一点点的洞若观火。
洞若观火还是隔岸观火呢?最后他觉得后者仿佛形容得更为贴切。
老人将自己置身事外了。
他有些绝望的站立起来,然后装作漫不经心的传达自己的意思。
“明天我们去医院。”似乎是最后通牒,母亲可能不会喜欢他的语气,但他顾不了许多。陈莫菲得接回来了,还有他们的儿子,他已经结婚了,而生活还得继续,他不能继续这样,她也不能。他们都不能。
事实上,这里是陈莫菲的家。他得做点儿什么了,什么都好,总之不能什么也不做。
他想像明天见到陈莫菲时的情况,他有些不知所措,还有些局促不安。说什么好呢?嗨!或者,我想你了,但是......
但是后面的所有话都是废话,但人类有时不得不说一些废话。
直到流年重新坐回到沙发上,母亲仍旧没就他的提议表态,电视里仍旧是12频道,不停的重复,每一天都在重复。12频道,他抹了一把脸,忽然间意识到这么多天以来,他自己的日子就跟电视上这12频道一样,每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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