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美洲豹”酒吧沉重的木门在那高个牛仔和苗条女人的身后一晃,关上了,把沙龙里那些目瞪口呆的保护人关在里面。
阿西莉颤抖着,把衣领提得高一些,抗拒寒冷的夜气。
杰狄发现她扶着他胳臂的手指不知不觉紧张起来,低头瞥了她一眼。
“冷?”
她抬起下颌,够着他的目光,点点头。
“是的,”她把视线转向冻结了的人行道,更深地蜷进衣领的毛里边去。“有一点点。离琼妮的牧场还远吗?”
“不远了,大概还有十英里路。”杰狄停在人行道边,那儿有除雪机堆好的雪堆,高达一英尺,直抵靴带,他向一辆四轮小型轻便卡车指了一下,它银色的漆面溅满了雪污。“这就是我的马车。”
他深暗的目光疾速地扫了她一遍,最后固定在她脚下的意大利低跟便鞋上。那柔软的黑皮已经被雪泥弄脏了,她大概没能逃过从那辆坏车到“蓝色美洲豹”之间的一段步行。
“女士,你很幸运,你的车只是坏在三个街区之外。如果你非得靠这双鞋走远路的话,恐怕就永远也赶不到安提罗普啦!”
“我知道,我——哦!”阿西莉的解释忽然被打断了,因为杰狄正弯下身来,一只胳膊滑到她膝下,另一只搭在她背上,整个儿把她抱了个双脚悬空。
阿西莉紧紧抓住他的夹克衫支持着身体,受惊的目光迎向他那难以解读的黑眼睛。
“把你的脚弄得更湿是毫无意义的。”杰狄回答她眼中无声的提问,那是一双静静的充满信赖的眼睛。
“哦!”她努力撑住。被他双臂捧着紧贴在胸前的阿西莉,感觉到一种奇特的安全感,其中混杂着一种特别的喘息。她纤美的鼻孔半张着,把他的气味深深吸进肺里。那是一种混合着肥皂味、毛皮昧、马味——还有地道的男人味的气味。她感到相当满意,他不是那种喷着科隆香水人穿着三件套走在麦迪逊大街上的男人,那都最近几个月来玛格达向她大力推崇的人。
杰狄现在的问题是:面对臂中的妇人,他下一步该怎么办。在他一把将她抱起来那一刻,他还觉得这是一个明智的举动。她的穿着挡不住爱达荷的寒冷。可是一旦他搂住了她,一股阳刚男子的占有欲便澎湃而来,她好象就是为了适合他的臂膀才造出来的一样——抱上去感觉真是美妙极了。她穿着丝袜的大腿刚好在他手背上弯下去,他能感觉到她暖和的膝盖内侧。即便透过皮大衣的厚度,他也能分辨出她那乍起乍落的躯体。他每一次呼吸都带进了她的气味,一种女人和香水、香味和麋鹿味的结合体。杰狄的脑海中呈现出一派充满东方情调的图画:朦胧的花边和锦缎内衣,还有丝绸般光润的皮肤……一股热潮从肺部直涌到血脉里,他大概需要冲一次冷水浴,来摒弃这种生理反应了。
他的长腿很轻易地跨过雪堆,先把她在膝上放稳,然后拉开车门,将她抱到高高的座位上。
“谢谢你,”阿西莉用目光递过一个轻柔的微笑,他点点头以示响应,然后关上车门,绕到前边,坐上驾驶座。
他斜倚着座位,把手挤进绷得很紧的牛仔裤里去拿钥匙,膝盖以上的腿部一下于被退色的粗布衬得不自然起来。阿西莉极快地移开她那魁惑的目光。引擎低吼着转动起来。杰狄的右手猛地一拉排挡杆,一阵冷空气浸到阿西莉腿上。
“哦!我的天,真冷啊!”她嚷起来。
“对不起,”一副轮廓分明的嘴唇托出风趣的一笑。阿西莉无可奈何地凝眸望去:笑意使他的眼角有了些许皱纹,也让他那张线条刚毅的面孔变得柔和而令人心驰神往。“我们几分钟后就有暖气了。”他一只手握住方向盘,从座位上半转过身来望着她。“你从哪儿来?加利福尼亚?佛罗里达,也许?琼妮没有警告过你吗?我们爱达荷的冬天可是有雪的,还结着寒冰。”
“我从纽约来——是的,琼妮提醒过我。”阿西莉对他的笑容报以微微一笑。“纽约市也有很多雪,也结冰。可是我在工作,今天早上去机场前没有时间换衣服。即便这样,还差点误了航班呢。”她踮起一只脚,伤心地看了看。“我的车熄火时,看得见远处酒吧里的灯光,我原来想,我是不需要打开行李包把靴子取出来的,现在看起来还真是需要。”
杰狄目不转睛地把视线从她那双弯弯的脚移到纤巧圆润的踝上,再移到小腿,最后终于被里住身体的皮衣阻断。
他猛地从她腿上收回视线,把车掉过头来,开出停车场。
“你的车停在哪条街上?”
他低沉的声音显得很突然,甚至有点突兀。阿西莉困惑地看了他一眼,只见那微笑早已散去,脸上那些刚硬的线条忽然间成了铁石心肠的写照——隔膜、冷淡。
“在那边——大约三个街区,也许是三个半街区之外。”阿西莉指向他的左边。
他不置可否,只是默默地发动了引擎,又伸出一只胳膊换上快档。他打开离合器的时候,粗布斜纹裤下面健壮的大腿肌一伸一缩的。
车里静悄悄的,只有引擎的隆隆声和车轮下的雪发出的嘎吱声。阿西莉从侧窗望出去,只见干道上几乎没有什么街区。这条街本身很宽,比纽约城里拥挤的马路宽多了。时间只是晚上10点半,可是除了街灯以外,这个小镇一片漆黑。商店都关了门,拉上了百叶窗。只有一小队车辆,多半是后窗配有枪架的四轮小型货车,正歪歪斜斜地驶进停车场。月亮把它的银光投射到楼群上,那些小路的路口和人行道上落满了楼群黑色的影子。
车里的取暖器终于散出了热流,阿西莉不知不觉地叹了一声,把脚趾伸出诱人的暖流。
“把鞋脱了。没有那层湿皮隔着,你的脚会暖得更快。”
“多谢——”阿西莉把脚从低跟便鞋里滑溜出来,一只脚的脚尖蹭了蹭另一只湿漉漉的脚。“我的车,”她突然坐直,指着车窗外面,“就是那辆红色的小车。”
杰狄驾着小卡车拐了一个“U”字形弯,开到那辆小车后面,他半转过脸对着她伸出手来。
她那疑惑的目光从他的手移向他的脸。
“干吗?”
“钥匙,”他耐心地说,“我需要钥匙,去取你的行李。”
“哦,哦,那当然啦!”她脸一红,手摸进了外衣的口袋,“给。”
她本应该把钥匙放在他那张开的掌心里,她确实是想那样做的。可是当钥匙触到他的掌心时,他的手掌握了起来,把那金属串和她的手指都握在了掌中,她无论如何也抽不掉。她仰望着他。两人之间仅隔着一英尺宽的弹簧皮座。车灯的灯光照着他那高高的颧骨、帽沿下黑色的眼睛和丰满的下唇。斜条纹夹克上面那颗纽扣松开了,阿西莉瞥见法兰绒蓝格衬衫的衣领内他那结实的、古铜色的颈脖。她的目光又回到他的眼睛上,她被迷住了,陷入那黑沉沉的一片棕色里。无法避开他的凝视。
杰狄有点喘不过气来。说真的,就好象有匹小野马在他胸膛里乱蹬。她那小手对他的触碰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车灯的尤像一把金刷了,涂抹着她的双颊和嘴唇,现出她那浓密得今难以置信的长发。他多么想用大拇指上触碰那天鹅绒般柔软的丹唇,多么想把脸埋到她那丝绸般光亮的秀发里去啊!他敢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打赌,那头发一定跟她本人一样——性感、甜蜜而充满女人味。
她的眼睛朝他闪烁着炫目而温柔的、带着诧异的光芒。杰狄内心深处有某种东西在纠结着,心灵周围那冰冷坚硬的围墙慢慢消失了。他在她那双金色的眼睛和甜蜜、柔润的丹唇上看到了无助和脆弱,萌生了一股强烈的保护欲。
铁的意志在挣扎,他猛地-住自己的念头。
哦不,麦考罗!不要再这样了!你已经和一个贵妇死缠烂打过一次,一次就足够了!你不要重蹈覆辙——哪怕她有多么美丽!
阿西莉无助地盯着他那张严峻的脸,看到他的下颌收缩起来,一种猝然而至的假相遮住了他的黑眼睛。他颊上的一块肌肉动了一下,手指头硬把钥匙从她手里拽走了。
“坐稳了。”他突兀地说,“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把帽子拉到眉毛上,一下钻出车子,随即合上车门,以便拦住车外的严寒,保持车内的温暖。
阿西莉挪了挪脚趾,往仪-板下的暖气流移过去,注视着杰狄。只见杰狄打开了那辆车,把她的东西拉出来。那些令她好一番折腾才放进小车车厢里的大件行李和护衣袋,他搬起来好象一点也不重似的。他毫不费力地塞了一件在胳臂肘下面,抓起另外两件就走过来,再把东西往这边车厢里一扔,车身不由得晃起来。阿西莉耸耸肩。杰狄走到货车车灯前面去关小车厢盖,阿西莉一直盯着他高高大大的身影。
她在座位上移动了一下坐姿,看着那高个儿牛仔检查她那上了锁的小车车门。为什么我在他面前表现得这样差劲?她皱了皱眉,这个动作使得她乌黑的双眉之间形成一个好看的“V”字。我只是有点累,她断定。也许,听了琼妮讲的故事,谁都会被那离奇的形像迷惑住,这是很正常的。故事里的杰狄-麦考罗似乎比生活里的要夸大得多。琼妮简直让学院宿舍里的每一个女孩都爱上了他。
杰狄绕到卡车前面,脚下的寒雪在靴子的踩踏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拉开车门。一阵冷风和他一起钻进车里,阿西莉打了个寒战,把大衣拉得更紧了。
他发动引擎,换到快文件。这辆银色小卡车便小心翼翼地绕过红色小车加快速度跑起来,把小镇甩到后面去了。
“你经常见得到琼妮和布莱克?”阿西莉问道,目光落在他的侧影上,他的轮廓被车灯蚀刻在窗外的夜色里,显得特别峻峭。
“不错,我们是邻居。我隔三差五地总能见着他们。”他浓眉一蹙,又慢慢地补上一句,“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有将近一个星期没见着他们俩了。我一直都在忙,没去他们那儿,也没见布莱克在他家门口走动。”
“你觉得出了什么事?”阿西莉问。她的身体无意中斜向他,头发在颊后摆动,面孔便有了黑丝一般的底衬。
杰狄扫了她一眼,马上后悔了。她简直太性感了!这真要命,不光对她,也对他自己。他一只手离开了方向盘,放了一盒磁带到仪-板上的录音机里。
“不,我想不会有什么事。”他的言语中又有了那种收束的腔调。
阿西莉微启芳唇,还想问他点什么,这时录音机大声涌出一支50年代的民歌,再交谈已经不可能了,她闭了嘴,终于没有问他怎么会这样肯定。
她移过背来靠着座位,从卡车的侧窗望出去。沿着黑色篱笆桩延伸的田野和草场被冻成了一块一块的白毡,上面点缀着一些松树的黑身影,这些树像高大的黑色岗哨,笼罩着银色的月华,暗色的影子投在洁白的原野上。
多么美丽,多么宁静啊!她想。城市好象离得很远。她转过身来。想跟身边的那个男人分享这种惊奇感,可是杰狄望着前方,望着挡风玻璃,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她抑止住自己的冲动,重又调头看着窗外。她心想:莫非他总是这样喜怒无常,或者,他对自己不得不带她到琼妮家感到不快?阿西莉依稀记得琼妮说过,杰狄通常对女人没有好感。她作出一种心理上的结论,阻止阿西莉进一步追问细节。
杰狄驾车离开大路,驶进一条挨着铁栅栏的长长的雪道,小路沿山脚延伸,弯弯曲曲然后拐上一道斜坡。他们眼前出现了一排房子,那幢长型的牧场的屋子黑乎乎的,不见人影。
“他们在等你吗?”杰狄一边问,一边开着车奔下结冰的砾石小路。
“我相信他们在等我。两天前我给琼妮拍过电报,告诉她我今天要从博伊西开车来。”杰狄只是咕咕哝哝地应了一声,将车在一座院子的大门前停住,那门通向被雪覆盖的草场。一条被铲开的小路指向宽宽的走廊和前门。
“呆在这儿。”他吩咐道,推开了车门,然后绕过引擎盖,把乘客的门拉开。“外面有很多雪。”那沉沉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低吼一般。他伸出手臂搂住她,将她抱下了车子。
阿西莉感到备受娇纵和宠爱,并且很惊奇地意识到:以前从来没有那个人让她产生过这样的感觉。她把目光定在他那夹克衫的衣领上,抵抗住诱惑,不去看他的脸,可她又无法不去感受腿上那双暖暖的手和鼻孔里窜来窜去的男性的气息。他抱着她穿过宽宽的走廊,靴子在静静的夜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将她轻轻放下来。她揪住他的夹克前襟以便站稳。
“谢谢你。”她轻声说,不敢正视他,只是向他瞄去羞涩的一瞥。
“没什么。”他低沉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走廊上亮起了一盏灯,当头照着他们,紧接着门朝里边打开了,大厅的灯光把琼妮五英尺四高的细瘦身材显现出来。光线柔和地照射在她蓬乱的金红色头发上,惺松的蓝眼睛在头发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幽暗深邃,皮肤上有一些小雀斑。她抓着蓝色毛边宽松长袍的衣领,朝立在她门口的阔肩男人溜了一眼。
“杰狄?是你?”惊奇变成了不放心。“半夜三更的,你来这儿干什么?出了什么事?”明快的声调染上了-虑。
“现在还不是半夜,琼,才11点钟,没出什么事。”他轻轻一挪让到一旁,给琼妮看他身后的人。“我提前给你带来了一件圣诞礼物。”
惊喜立刻传遍了琼妮那张表情丰富的脸。
“阿西莉!”她挤开门紧抱住阿西莉,那架势好象要把她的魂儿都榨出来似的。“阿西莉!怎么你要来也不说一声?哦,进来,进来!”她抓住杰狄和阿西莉的胳膊,把他们猛往门里拉,只是在他们身后去关门时,她才稍稍松一下手。“到厨房里来,他们都睡了。”
琼妮赶快把他们带进一间光线暗淡的厅室,进门的时候,随手捻亮了灯。屋子里充满祥和的暖意,这是一间萦绕着烧烤香味的舒适的房间。樱木制的黄蓝两色壁纸从屋顶一直遮到墙裙。墙裙漆成白色。枫木家具里的高背摇椅上,有着惹眼的黄蓝两色灯芯绒椅垫。明亮的铜底锅挂在一只旧式的釉身烤炉上。虽然厨房四处显示出一派现代气息,这只奶油色的烤炉却因为装饰着亮闪闪的镍片而最引人注目。
杰狄用鼻子嗅了嗅,一撇嘴露齿一笑。
“有巧克力条?”他朝琼妮扬扬眉毛,打开了一只外形像红苹果的陶制小甜饼罐。
“当然。”琼妮报之一笑,一转身背冲着他,和阿西莉又拥抱在一起。“我实在不敢相信这一切!为什么你不告诉我说你要来?”
阿西莉正在脱身上的大衣,一听就顿住了。
“我对你说了的。你没收到我的电报?”
“没有啊!天啊,你给我拍过电报?”
“是的,确实如此。我把它给了玛格达,让她帮我发——”
阿西莉的视线碰着了琼妮的,金色的眼睛和蓝色的眼睛都立刻反应过来,明白了底里。
“好样的老玛吉姑妈。”琼妮哭丧着脸说,“她还是一点儿没变,是吗?”
“是啊,恐怕是没变。”阿西莉把大衣胡乱扔在一张椅子上。“我坚持要到这儿来过圣诞节,她为这事大肆发作了一通。”
“我猜想她为你把整...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