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雍从小到大都没见过父亲如此意气风发……的神情。
可惜,头发开始稀疏的邵古毫无老将军再次奔赴沙场的豪情,看上去倒像是一个童心未泯的老顽童。
他不知道父亲哪来的这么不切实际的自信——要知道,考进士是有年龄限制的——早个十年二十年的还勉强可以说得过去。
活到老学到老,尚可赞叹。
在朝为官者的花甲之龄,已经是告老还乡,该颐养天年的时候。
邵雍心里有想法!
要是在平时他还可以选择不能说就走远点眼不见心不烦,这会儿他要是不把丑话说在前头,父亲真的去县衙门里找人说起此事,全家都会成为笑话。
他想了想还是劝道:“父亲,还是量力而行比较好。”眼看着父亲的嘴角往下一按,邵雍硬着头皮加了句:“会试那几天很辛苦,我担心父亲的身体吃不消。”
从刻意提醒到硬生生说出这句带着两分讨好意味的话,他自己都觉得别扭。
他从小就不会说讨人欢心的话,印象中无论说什么都会挨上父亲一通训斥,说他这也不合乎韵律那也不符合章法。
他养成了跟父亲之间的对话保持着疏远而简短的习惯。
邵雍脸上发热,豁出去默默地等着再挨一顿训斥。
岂料邵古的脸色竟然稍稍缓和了些,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慢慢轻了,才说道:“这些都是小事,我早就想过的,不过三天而已,还是可以撑得住的。当初我们搬来共城的时候,你记得吧,路上走了十几天,呵,不也这么过来了吗?就当再搬一回家么!”
邵雍:“……”
说的轻巧!会试的情况是搬家可以比的么?
从涿郡搬家来共城的路上,虽然家里雇的是辆轻便小车,可是,在车上坐累了还能下车走一走,伸展一下筋骨,天气好的时候试过在路边找个干净的地方铺个席子躺一躺。
会试么,在贡院,那里就跟牢房似的,房子只能摆一张书桌,宽窄仅容一个人进出,要带够三天喝的水,只能吃干粮,累了也只能趴在桌子上歇会儿……
这都不算什么,关键是吃喝拉撒都在里面,就算人家同意你进去考,你一个胡子头发都白了的老头儿能不能坚持三天还难说。
他记得去年的时候,有一次见到父亲不知太累还是怎的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口水把纸都给浸湿了沾了一脸墨,醒了之后脖子落枕,天天抓着脖子喊难受喊了一个月。
六十岁的人了,身体不舒服就没有小事!
邵雍有点燥——若是父亲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他可就是个不孝子了。
邵古皱眉:“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邵雍心想,我还能说什么?我说让你别去,你会听吗?
见儿子不吭声,邵古不满的说:“你就没想过去报名?”
邵雍又是一怔,这事儿怎么扯到他头上来了?
他赌气说道:“儿子愚笨,考不上功名。”
又不是没考过,那不是考不上吗?
如今李之才已经走了,能为他铺路的人没有了,他还是算了吧。
“父亲,李大人过身了,我想为他守三年孝。”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师对他有如亲生,他守三年也不为过。
邵古愣了片刻,神情激愤:“李大人过世了?什么时候的事?”
焦急的声音透露出对李之才的关切。
这让邵雍的心情稍稍得到了一些安慰,闷声道:“是年前的事。”
邵古抬起手,点着儿子,又急又气:“你怎么不早说?唉,真是,真是的,耽误我大事了!”
邵雍忍着没往后退:“父亲,我这次外出回来见你正忙着写《上古音律》,兴致正浓,唯恐你因失去故交而影响心绪。再说先生那边七七日已经过了,我就没跟你提起。”
他深知邵古研究学问的习惯和短板,半路上不能被人打断,一旦放下笔再提起,就要从头来过,再说邵古年至花甲,太高兴或者太悲伤的情绪很容易惹上急症。
他想到自己都没能去给老师吊唁,此刻倍感怆然。
邵古摆出一副想骂人的架势,拿着蒲羽扇的手抖了两回,终于还是放下了。
屋子里沉默得可怕,掉根针在地上都听得见。
最后面还是邵古开口打破沉默:“唉,早知道就……”
就怎样?邵雍在心里冷笑,早知道的话,又能怎样?
邵古接着叹气:“早知如此,就早些想办法,说不定现在已经在别处领俸禄了。”
邵雍无语。
也不知是谁当年愤而弃考,还说这辈子都不再入科举考试。
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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