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厨

    程陆在一个周六打电话，说中午带景楠和小安去一家位于临江公园西侧的西餐厅，说那家店的牛排和餐后甜点均有独到之处，值得一去。

    电话那头停顿片刻，景楠笑着说自己正想给程陆打电话呢，刚好这日想邀他在家里吃个便饭，午餐的食材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贵客上门。

    语气中有三分客气，却又有七分不容推辞的感觉。

    景楠的颦笑举止，程陆向来留意。景楠为人处事向来在分寸上费斟酌，在恋爱方面亦十分节制，总是不偏不倚，独立而自有主张。但程陆却常常解读为生分，女朋友似乎并不依赖自己，于是少了作为男朋友的存在感，恋爱时便时常渴望彼此的关系能够更进一步。

    如今程陆对于旧情无法释怀，仍想着力挽狂澜。他并不认为景楠的逃避真是两个人的感情出了问题，觉得是母亲极力促成一段婚姻，反而让时候注意保持人际距离的景楠紧张害怕，于是通过结束这段关系来维护她自我的边界。

    受景楠之托给小安当爸爸，倒让程陆有点受宠若惊。然而，自己在这方面却毫无积淀，气势上倒先输了三成。常来常往的朋友中倒是有不少已经当了父母，后悔对他们总报以不屑的态度，常以异样的眼光睥睨着，并不曾与他们在这方面有所沟通，更别说有所领悟。因此，对于小安，程陆便上了十二分的心，正所谓“爱屋及乌”，同时觉得说不定借这个机会时常见面，相处日久，两人的关系能有所突破，从头开始，另辟天地。

    …………

    程陆到的时候，是小安开的门。景楠身穿围裙，正在厨房择菜，程陆一脸诚恳笑问是否要打个下手，景楠把他推了出来，说他是客，又是第一次上门来，没有做事的道理，坐着等饭吃就可以了。程陆一番献殷勤的苦心只好作罢。

    景楠的家中装饰简单，却十分素静。白色半透明窗帘低垂，有一张原木色书桌摆在向阳的窗前，放着几本书，其中一本紫色封皮，用燕尾夹固定在中间的页码，显示着主人刚读过的部分。程陆拿起书翻了翻，是一本心理学畅销书。

    院子里阳光灿烂，心里也顿时觉得敞亮。小安对鸟虫一类很感兴趣，正在捕捉橘子树上的昆虫，程陆便教他数瓢虫甲克上的星星，区分类别。小安眼睛一亮，又问了程陆许多问题，见程陆都能答出，话便更多了起来。

    小安又跑到客厅，从书架上拿来几本绘本，说要和他一起读故事，其实是让程陆将故事读给他听。读完一本后，程陆便随口问他：这个故事里哪个小朋友最有意思？

    小安眉飞色舞地回答说：我最喜欢那个穿蓝衣服的小骑士，他胆子好大，敢骑在食人鱼背上。

    程陆开玩笑地逗他说：小安也是个勇敢的孩子，他敢抓乌龟抓虫子，也敢抓食人鱼对不对？

    小安说：我不敢，我会害怕，食人鱼太可怕了，你一定也不敢，哈哈哈……

    这时候，在角落处于休眠状态的兔米米机器人启动了，说：“主人，你在笑什么呀，那么开心！告诉我好不好！”

    见机器人也来凑热闹，说的话又十分有趣，两人对视后又哈哈大笑起来。

    兔米米机器人这时“抗议”说：“你傻笑什么呀，有什么好笑的！”

    …………

    “什么事这么开心，开饭了，快来吃饭……”

    俏厨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午餐。小安拉着程陆的手，一起走到餐厅。虽然相处不到一会的工夫，但程陆觉得对小安这孩子有种天然的亲近感，一开始的瞻前顾后都抛到了脑后。

    餐桌上铺着白底蓝色碎花桌布，摆着四菜一汤，碗中盛得是白米饭，撒着几粒栗米点缀。

    嫌炒菜的油烟气，景楠刚洗了把脸，解去了围裙，身上一身修剪合度的浅绿长裙，景楠像荷叶上的一支素莲。

    边吃边聊，程陆对菜肴赞不绝口。景楠的厨艺势必不如家中的厨师，但胜在有新意，也有着初学厨的逞强好胜之心，例如荷兰豆炒百合这一道菜，又有玉米碎与胡萝卜丁作辅，颜色夺目又清甜可口。

    程陆是头一遭吃景楠做的饭，简直刮目相看：她好像把餐桌当成了画布，施展十八般武艺，口味且不论，视觉上已经先声夺人。对此景楠倒有几分得意，学会下厨对她而言如同打开了一扇窗，有了许多心得。这和小安带给她的生活带来的惊喜一样，都是不经意的收获——对于喜欢下厨的人而言，厨房未必不是舞台，锅碗瓢勺的声响，也未必不如乐曲悦耳。

    景楠给小安细心挑着鱼刺，程陆尝着板栗烧鸡不错，也给小安夹了好几块。小安看看景楠，又看看程陆，对景楠说：“妈妈，我希望程叔叔常来家里作客，好不好？我喜欢和他玩。”

    “好！”景楠眼神尽是宠溺，柔声说道：“只要你乖乖听话，好好吃饭，程叔叔会常来的！”

    程陆笑着说：“小安这么可爱，又有这么多美味佳肴可以吃，我求之不得。”

    听到自己做的菜被称为“佳肴”，景楠其实是不敢当的，新厨难免有几分心虚和患得患失，但心下是高兴的，便笑着说：“别夸得太过分了啊，我会骄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