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福

    上了年纪父母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盼望儿女成家的人。他们仿佛觉得：年轻人只有找到彼此合拍的伴侣，组成一个完整的家庭，共同进退，才算是真正的长大成人了。

    程陆觉得人生美好，未来可期，但婚姻未必是幸福的必经之路。幸福是岁月清欢，细水长流，走到哪一步自有哪一步的风景，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切随缘就好，感情的事不能设限，更不必事事写上议事日程。

    程陆知道母亲的一番用心，她始终为自己的终身大事操心着，内心不由有些抵触，又不忍心一盆冷水浇下去——长辈也有他们的不易。于是答应了母亲在一个星期内约沈静蝶见面。好说歹说，敷衍过去，总算成功躲过一劫。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他心里想到的却是景楠与小安，有点牵挂：他们此刻在做什么呢？

    …………

    “爸爸手中的花束略低一些……妈妈请保持微笑——放松。小帅哥，帽子有一点点歪——算了，还是我来……”

    在滨江公园的月季园，年轻的男摄影师手持相机，急匆匆冲上前，对眼前穿着亲子装的一家三口重新调整一番之后，终于满意地站回原位，接连按下了快门………

    小安看看景楠，叫声“妈妈”；又看看程陆，叫声“爸爸”，脸上洋溢着甜蜜的欢笑。景楠与程陆不断配合着摄影师的要求摆着姿势……

    “你们怎么离得那么远，拍全家福就是要表现出家人之间的爱——把爱表现出来，让人看起来有温暖的感觉，懂吗？来，靠近一点……”摄影师又发布号令了。

    男女相互对视，笑笑，都往中间挪了挪。

    摄影师眼光十分苛刻，始终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又不断提出改善动作和表情的要求，拍到后来，大家都快累倒了，还好终于顺利过关。

    “爸爸，妈妈，你们看我的眼睛………”

    小安的眼睛看起来泪光闪闪，就像刚哭过。

    “是累哭了吧，小安……我也好想哭一会，好累啊，脸都笑酸了………”景楠苦笑。没想到拍照这样辛苦，心里不由对那些平日里视作花瓶的平面模特有些刮目相看了。改发型，换服装，修饰妆容……整个流程走下来，简直比演电视剧还累。

    小安眨眨眼睛，笑着说：“不是，我没有哭。我有好几个时候会有眼泪：哭的时候，打喷嚏的时候，困了的时候，还有就是笑的时候。我刚才是笑了才有的眼泪——拍全家福，我觉得很有意思，我好开心。”

    “真是个乖孩子！”程陆摸摸小安的头，笑着说，“我给你点个赞！”

    “他现在简直成了你的捧场王！”景楠指了指程陆和小安，撇一撇嘴巴，有些忿忿不平。这个程陆，完全是后来者居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成功把小安“策反”，两个人完全站在了同一阵营。

    在有关孩子一些问题上，景楠有着自己的坚持。例如小孩要吃健康食物，少吃垃圾食品；多户外活动，少看电视少玩平板。但底线都被程陆突破了——他总是毫无原则地满足孩子的要求。

    有一次景楠同学聚会，程陆带小安吃了午餐，结果回来时小安回味无穷地说：“妈妈，我今天喝了炸鸡和一大杯可乐，真好吃！爸爸说千万别告诉妈妈，要不然就完蛋了……”

    景楠不让做的事情，小安都会偷偷去告诉程陆，而他总是有求必应。

    后来相处的日子，景楠还发现程陆的厨艺也不同凡响——这是以前恋爱阶段所未曾展现的。恋爱阶段，约会才见面，谱写的是浪漫情节，餐厅与电影，玫瑰与奶茶……没有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他们都未曾亲自洗手作羹汤，所看到的都是彼此的片段，而如今他们走进了彼此真实的生活。

    程陆的长处刚好弥补景楠的短板。她口味清淡，即使烧菜下锅，也不是烟熏火燎的样子，而是轻轻“嘶”的一声，家常菜式一派清新，少油少盐，滋味绵长。而他烧的菜更显人生的五味俱全，孜然烤肉、火焰牛排、水煮鱼、回锅肉，技艺高超，总让人大快朵颐。

    不过，景楠很感动的一点，倒是程陆真的没把小安当外人。

    最初，多多少少是因为程陆念在过去与自己的情分，但到后来，看到他们那样投契，十足一对父子的样子，亲昵程度甚至超过自己，她也不清楚到底因为什么，却又感到欣慰。

    拍全家福，也是程陆提议的。景楠一开始有点犹豫不决——毕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人，自己和程陆已经不是从前的关系，似乎有点不妥。今后若有人看到照片问起来，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程陆却认真地说道，能聚在一起，便是难得的缘分，何况小安这么毫无保留地信任他们，彼此已经完全如家人一般。其实不过是留个影，他日小安如果被他的父母接走，大家心下难免会有些不舍，到时候有这些照片也可以留个念想。

    “刚才拍照的摄影师说小安和我长得很像，真的假的？你帮我们看看。”回家路上，程陆突然说。

    “是啊，我们真的很像吗？”小安也十分好奇地问。

    “咦，果真好像！”景楠故作神秘地说道，“居然都是男的，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哈哈哈………”

    “他耍我们！”程陆怂恿小安说，“我们发动攻击……”

    景楠乐了，奔向路边的小树林，三人追逐起来，传来笑声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