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没有,白衣白袍,拄着个桃李拐杖。”
“怪事。”丘王顿生疑窦,一边展开帛纸,一边叫内侍通知司礼去查赴会人员名册。
只见那帛纸上墨迹未干,歪歪扭扭在标首写着五个大字。
酒色财气歌。
“仪狄不知身后事,酒色无名刮骨刀。财乃下山吊睛虎,意气种下祸根苗。狂......狂......妄说来甚四害,日月齐出兆......兆贪饕。无酒不可成礼仪,无色身后再无继。无财焉能求乾坤,无气倒也被人欺。狂妄说来甚四害,黎民方是千秋道。”天子本读得很快,一直到“狂妄”二字霎时浑身开始颤抖。此时流火之月按理不是特别冷,但天子的心却冻如冬僵。
“狂妄,贪饕,哈哈哈哈。”天子大笑起来,面目却逐渐狞作一团,“好大的胆子,来人,把此人给绑到上面来,我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必了。”百官席间,九层阶下,忽地响起了一个声音,如同洪钟大吕,自山寺中敲出,一直悠荡在所有人的耳边,径直传入了丘天子耳中。
“好恐怖的神力。”听到声音席间颜栋坡瞬间汗毛倒立。当世武学当中将人运用精气之法称作神力,灵墟吸取精气之后,作用于人或物,一招一式之间便称之为神力。这声音从东北角传来,轻轻松松传遍偌大的天子台,根本不是一般的高人可以达到的,就是他颜栋坡,也十分耗神。
想到这里,他精气流转,进入了左眼的观海穴,瞳孔猛地放大,视野刹那便如鹰隼一般,整个天子台所有人的精气流动尽收眼底。
席间不乏一些上等武学境界——鲲鹏四境以上的高手,但都不像是能发出这声音的能者。颜栋坡自认是鲲鹏四境最高的醍醐境,尚且觉得不如,难道这个人......
“吾谢过陛下的好酒,特地跟陛下一叙。”
在颜栋坡等人和禁卫军正寻找那声音的来源时,一袭白衣以肉眼根本看不清的速度落在了九阶以上,天子御席旁。天子身旁一个腰肢纤细,姿态风骚的舞女吓得倒在了他怀中。
丘王松开舞女,摆手示意让她下去,那舞女像得了大赦一样退下了。天子定睛一看,只见一个看起来年近古稀,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一只过一人高的桃李杖,桃李杖上挂着一只葫芦,轻轻散飘着一股酒香。那人白衣宽袖,腰间绑着一只古拙竹简,长发飘飘然,龟形鹤背,竟颇有一点仙风道骨之意。
“这......你......这......先生是什么人?有何事?”丘王一时间被惊得说不清话,但毕竟是睥睨天下的天子,面对这突然的变数很快反应过来,偷眼看到禁卫军还在天子台外没有赶到,自己暂时势微,便用“先生”二字称呼这不速之客。
“先生不敢,吾周游四宇,偶经此处,感谢陛下款待,特此送上'酒色财气歌'一诗,希望陛下能好好思量。”白衣老者捋须道。
“思量?”丘王的嘴角勾起了笑意思,“先生在揶揄寡人?你看看。”他伸出双臂挥向四方,“包括这天子台,天下哪里不是寡人的天下,哪里不是丘室王土,寡人需要思量什么?哈哈哈。”
“吾听闻陛下登位之日禁武天下,非贵族不可学武,是这样吗。”
“是,寡人也看到先生最后一句'黎民方是千秋道',个人以为大谬。”丘王的笑意更浓,嘴角开始抽搐,“贱民学武,只能乱武天下。我大丘近五百年安定,习武有什么用?不征讨,不平叛,武学对这些百姓来说才是祸害。”
“天下之根,在于黎明百姓,武学强民护民。不强民便有覆国之祸。”白衣老者笑道,“陛下看到了眼前,却看不到以后。看到了山,却看不到托山之海。已经自迷了。”
“自迷?”终于,丘王的脸已经不受控制,再次狞做了一团,“先生,你能知道身后之事吗,寡人不知道,天下人也不知道。我丘室祖宗造九鼎,匡治天下。而贱民们呢,有在意究竟是汤的天下,还是丘的天下吗?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这百姓疾苦,王祚统治,寡人可比你看得清多了。”
“罢了,民强于山。吾言尽于此。”白衣老者一拂衣袖,执着桃李杖便要下阶而去。
“想走?”丘王冷笑一声,他望到禁军,已经把天子台围了个水泄不通,而他蓄养的一众贵族高手也已在席间待命了,于是手中酒盏往地下一摔,众人便持刀绰斧全部冲上阶来,要看就要近到白衣老者眼前。
“妙绝。”
白衣老者口中蓦然吐出两个字来。
这两字若放在平常人口中,便是如同轻语说话一般,在老者嘴中说出竟如同被赋予了威力一般,一股巨大的神力自九阶之上向四面八方冲荡而去,震得桌案纷纷摇动起来,桃李瓜果漫天飞散。
老者的“妙”字刚说完,丘王,百官以及阶下的禁军只觉得震耳欲聋,心肺经脉都在晃荡,脚底忍不住颤抖个不停,双腿更是发软无力。颜栋坡作为顶级高手处于其中,勉强定住了心神。但当老者吐出第二个“绝”时,他已然控制不住身躯,竟向后趔趄倒去,而那些修为境界不如他的禁军和贵族高手都已经拿不住兵器,直接在天子台倒下了一大片。盖伞,兵器,盔甲,笔墨,酒盏,桌案四处飞散。丘都司城本来伏在桌案前,被这股恐怖的劲力连人带案掀起,脑袋撞到一只兽形盾牌,被砸昏了过去。
丘王锦衣玉食,不吃习武之苦,哪里能受得住这种冲击,当即连冠冕都被吹飞了,一只舄鞋也找寻不见,整个人拖着宽大的红袍滚下阶来。
禁军毕竟是禁军,被这“妖法”搅乱了阵形,却并没有搅乱纪律。等这股劲力稍弱一点,很快个个都定下了神,再望向阶上时,白衣老者已消失不见。于是慌然上前搀住被摔得屁滚尿流的丘王。
“太傅呢,太傅呢,太傅!”丘王屁股疼得够呛,几次都站立不起来,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道,“谁看见太傅了!救寡人,救寡人!”
“陛下,找不到太傅的踪迹,但丘都城守军说看到太傅冲出城门,追着一个骑着梅花鹿的老头去了。”半晌过后,一名禁军来到御前汇报。
丘王摆了摆手,在御床上闭眼躺平。
观星官受了一点擦伤,看着一片狼藉的天子台,和清点伤员死者、把使者们送回驿馆的禁军,以及一群在现场争论不休的史官,眼神偶然向天边瞥去。
那里,那轮大白天出现的红色望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暗自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