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着手中的锄头呐喊着朝着狍鸮狂奔而去了。
剩下的村民看着他孤单的身影在月色下一点一点变小,有几个老人也扛着农具跟着他冲了过去。
阴风村历时千年,民风淳朴,以前不曾有孬种,今日不会有,明日也一定不会有孬种。
“你不是龙虎山的,不是会点武功吗,救他啊!”
阿邙焦急地看着汪正。
“我不会啊!”
汪正的脸像猴屁股一样红到了耳根,只能和少年一边狂摇着颜栋坡的身体,一边掐住他的人中。
“你来看好他。”摇了一会,汪正忽地站起来,拿起了拂尘,“阿邙,你说我们这些人,有机会名留青史吧。”
“青史?青史是什么?”阿邙抱着黑衣男子,茫然地看着他。
“青史啊。”道人留下了一个背影,一边走一边自说自话,“就是只有崇高之人,就是那种最高最高的人,比塔高,比山高,比天还高的人可以写名字的地方。如果有这样的机会,我还真是想留下自己的名字————”
“但你一定比我更有机会,要活下去!”
眼泪浸湿了阿邙的眼眶。
他看到颜栋坡的嘴角干裂得像是皲开的地面一样,于是从他手中接过那把苏誉留下的铜剑,轻轻割开了自己的手指,一滴一滴地滴到他的唇上。
“这是.....这是死了吗?”
他的眼前又出现了和之前一样的白色,那白色在他的瞳孔之间逐渐放大,直到他完全看不见四周的一切。
“你想要死,还是活呢?”
一个苍迈而又洪如钟吕的声音从这片白色中传来。
“你是?”颜栋坡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老神仙,是你?”
“吾。”一个须发皆白,穿着白衫的老人拄着拐杖出现在了他面前,“你还没有回答吾。”
“想活,想活,当然想活。”颜栋坡连忙说道,“苏先生拿自己换来了我们所有人一命,如果我死了,那怪物要是逃走了,还会为祸百姓。求求老神仙让我活着回去。”
“好。”白衣老者捋须道,“吾且问你,你可知道吾叫你帮他们捉妖,是何用意?”
“这.....我确实不知道。”
“自缄默境到醍醐境有八重,然八重以上实际又有'天,地,人'等境界,鲤鱼化龙,芥子化海,这武学之道,是永远无法攀登而尽的。武道无涯而人有尽,你执着于追求武道,不爱朝堂,却没有看明白,武学不在于其高而在于其用,人不在其强而在于其心。这最高的武学之道,究竟在于武还是在于道,全凭你自己了。”
人不在其强而在于其心。
他呢喃着这句话,再一抬首时,发现老神仙已不知所踪,只留下了白茫茫的一片。
“咳咳。”
颜栋坡感到鼻腔和嘴巴都进了一股血味,呛得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你醒了?”阿邙惊喜地大叫起来,随即露出了急不可耐的表情,“救救他们,求你了,快救救他们!”
“他们?“
刚醒来的颜栋坡回过神向不远处望去,只见人头攒动,一群人一个接一个地朝着忍痛爬行的狍鸮呐喊冲去。其中,一个道人双腿哆嗦,拿着拂尘,眼看离怪物只有几步之遥。
“汪先生!”
不知为什么,颜栋坡感到身上精气竟在醒来之时便恢复了大半,身上八颗灵墟又一次运转起来,他从阿邙手中接过宝剑,以旁人肉眼根本看不见的速度飞驰到汪正旁边。
但为时已晚。
一道石缝中间,鲜血喷在了颜栋坡的脸上。
道人睁大眼睛看着他,嘴角轻轻勾起了笑意,却再也没有了呼吸。
“啊————”
看着残垣断壁之中到处横陈着村民的尸体,血色蜿蜒流到每一寸土地上。颜栋坡感觉眼眶痛得就要裂开了,愤怒与震撼与愧疚同时入侵了他的脑中,血顺着眼眶一直爬到了他的嘴角。
天空如同换了一幕,夜色很快消沉下去,月亮也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狍鸮腹部那只发着红光的妖眼惊恐地望着天空中出现的变化,爬在地面上的身躯正在一点一点缩小。
那妖眼的红光被颜栋坡看在眼里,心中戾念爆发,念随心到,心随剑到,只饮一口茶的功夫,那剑就插在了那只红色的妖眼上。
就在这一刹那,颜栋坡突然想到,寻常兵器根本无法实伤到这怪物,而苏誉已死,这一剑对怪物并无大碍,刚想收剑再寻弱点时,只听那狍鸮发出了凄厉的叫声,白色的巨大人脸因为痛苦几乎要拧得不成形状。红色的眼睛插着铜剑,潺潺如溪流一般流下了黑血,打湿了狍鸮的白色的皮毛。
一道黑光闪过,狍鸮身上的煞气便彻底消失了,留下了一具残破的,如同羊一般大小的尸体。
“先生,这不对啊?”张屠户终于逮住了机会接话,“这苏誉苏壮士已经不在了,那这颜栋坡是怎么伤到那怪物的?”
“此事在下也不甚明了。”葭阳先生负手道,“后来颜栋坡完成除妖之后,竟还收了个徒弟,那徒弟名叫阿邙,父母和二哥都在此难之中不幸罹亡,于是发誓跟随颜栋坡学习武学,以除天下妖怪为己志。也不知怎么的,出生王室的颜栋坡面对这么个乡野孩子,竟然答应了传授尚庸院的内家武学和提升修为之法。”
“不几日,等阴风村重建之事安排妥当,颜栋坡带着徒弟一同回到了鹿门山,见到了老神仙,老神仙对这钩吾山怪物的来源未怎么提及,只谈日月同出的异象三百年一次,五个甲子,每五甲子到来之时,天地间的怪物便吸取异象带来的天地精气,蠢蠢欲动。自称周游四宇,但见世间捉妖师稀少,修为低微,便动了点悟颜室子孙之心。”
“颜栋坡通过此事自证心智,老神仙便赐给了他不同于百家的民间之人修行之法,以供后世捉妖人学习。”葭阳先生走下讲书台,在每个酒客之间辗转缓走,“同时颜替民攘妖,历此一劫,也算功劳一件,老神仙便问他自己有什么想要的。你们猜,他要了什么?”
“武学秘籍?”酒客中有人抢答道。
“莫非是什么神兵利器?”
“俺看肯定是成仙之术,延年益寿呗。”
“非也,颜栋坡,他要了一碗上好的稻花香。”葭阳先生揭晓。
“一碗酒?有何目的?”众人面面相觑。
“颜栋坡自觉降妖除魔,并不是一人之功,而是站于前人肩上。于是天地间一碗悠悠之酒,敬了苏誉,敬了里正,敬了汪正,敬了阴风村牺牲的百姓。那老神仙见状哈哈大笑,在一块山石上刻下了一百多字,便飘然离去。后世捉妖人便从此保留此俗,行事之前索一碗酒以敬先逝攘妖之人,这——便是索酒师的由来。”
葭阳先生话音刚落,一阵喝彩声萦绕着整个客栈。众人尽被这故事感染,虽萍水相逢,彼此依然互敬一杯,以示尊来去之人,尊这时光倥偬,尊来往英雄,人心可敬。
“等等。”席间一人放下了手中酒碗,“先生,你说那老神仙在山上写了一百多字,写的什么啊?神神秘秘不交代。”
“详尽的我也不知。”葭阳先生也饮尽了一碗,稍息了片刻答道,“只是听说,未曾见过,那一百字标首只写了五字,是.....是什么来着......”
“酒色财气歌。”听到此处,鹿骥驰心中默念,蜀酒融入了喉头,任由那讲书先生最后期期艾艾讲不出个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