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这些人多半都是武林中不入流的杂鱼,只知图个嘴上便宜,说完便藏在人群中,是万万不会出头的,而那些老成持重的掌门、长老们,则站在最前,一脸讳莫如深,让人还以为他们早已谋定而后动,可事实上他们的确是犯怵了。
整个浩浩武林,叫嚣着,沉默着,旁观着,却无一人敢上前来。
这种事让别人出头不就好了?
枪打出头鸟,若是那妖女煞性大发,将我给杀了怎么办?
待他们先拼个你死我活,我再上去浑水摸鱼也不迟!先在后掠阵,壮壮胆色即可!
……
于是他们各自转着各自的念头,站在原地。
呜呜的风声呼啸着,大雪灌满了空荡荡的长街,安凝看着面前浩浩荡荡的武林群雄们,他们气势滔天、渊渟岳峙,她冷冷地环视了一周,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武林的宵小们,来送死吗?”
群雄哗然,聒噪声喊杀声四起。
安凝却理也不理他们的叫嚣,从地上捡起那把剑,短短数息的时间,上面已落满了雪,冷得像是结了万年的冰,她看着倒在雪地中喘息的白琢光,轻声道,“你不是说你知道我不是坏人么?你还说你看人从未出错,是不是?”
白琢光沉默地咬着牙,没说话。
安凝继续道:“你说过,‘我相信你’,你会一直相信我,是不是?”
白琢光继续沉默。
安凝道:“你气力早已恢复了,是不是?”
白琢光蓦然抬起头,暴起向她扑来。
然而这一次安凝却有了防备,闪身躲开,然后将剑锋对准他的脖颈,她微微一笑,“上一次让你成功了,这次不会。”
“我也没想着能成功。”白琢光咳了几声,拭去唇上的鲜血,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在地牢里蜷缩着的那个少年,狼狈,清澈,冷漠,明明已经置于万劫不复的绝望之中,自个儿却没一点也不觉着。
他的确是个傻实心了的。
可这江湖上,有点傻气的人已经不多了。
安凝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反手剑柄递到白琢光的面前,剑锋向着自己,“你不是想要杀了我么?你知道,虽然听雨楼是幕后指使,动手的还是幽冥宫,罪魁祸首是我,现在杀了我吧,为武林除害吧。”
白琢光一怔,下意识握住了剑柄。
远远的武林群雄们隐约看见局势竟逆转了过来,虽隔得甚远,又有大雪遮蔽视线,却仍是爆发出一阵惊呼。
白琢光道:“你又在耍什么阴谋?”
安凝幽幽地叹了口气,道:“骗人骗久了,难得说一句真话也没人信。”说着,伸手轻轻抚上剑锋,往身前递了一寸,就这样扎进了胸膛中。
鲜血从绯衣上渗出来,变成了一种更深的红色。
白琢光呆住了,他下意识松了手,剑再次落在了地上。
即使痛苦的模拟程度已经大幅度的降低,安凝依然痛得皱了皱眉,她按着心口处,鲜血汩汩地从她的手中流下来,她勉强一笑,“……我说了要帮你一统武林的,你现在将我杀了,碧落那儿我也叮嘱好了,我一死她赶明儿就顺手把两个宝贝给你送去……妖女伏诛,天下归心,到时候谁能不服你?”
说完,她终于站不住了,跌倒在雪地中。
白琢光这才从那种茫然的空白中缓了过来,他接住她,握着她的手为她输真气。
安凝的脸色像是雪一样苍白,可她依然在笑,“你不是要杀我么?怎么……后悔了?”她看着状态栏中的生存值一路跌,不过她已经完成了任务,死亡不过是一种传出剧本的方式而已,不会影响通关的评价。
白琢光摇了摇头,道:“可你不是萧紫凝。”
安凝躺在他的怀里,在等待离开的倒计时中看着他苍白而俊秀的容颜,雪依然从铅灰色的空中落下来,绯红色的衣衫垂落,血滴落在地上薄薄的冰雪上,晕染开红梅般的痕迹。
她觉得这个结局真是好极了,十分符合她的美学,于是她想说些牛逼哄哄的话来衬托气氛,比如“人生啊真是寂寞如雪”之类的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也感到一阵惘然。
她看着白琢光,他正全神贯注地为她注入着真气,眼神很认真,他虽然看起来一直都是这么认真地做每一件事,可他此刻双手却在微微颤抖着,嘴角抿得死死的,让她想到拼命要救活流浪小动物的倔强小孩。
在生命流逝的最后一刻,她忽然开始后悔起自己构思的这个结局了。
生存值到达最后的临界点,红色的血条最后一格也消失了。
白琢光看着她的手缓缓垂下,再也没了一分生息,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我说了,我从未看走眼过。”
狂风大雪中,武林群雄们观望许久,不见动静,终于有人大着胆子往他们这边靠近,见状,立刻狂喜大喊道:“妖女死了!妖女死啦!妖女被白少侠给一剑杀了!”
于是各路英豪欢欣鼓舞,弹冠相庆,不知是谁带的头,他们纷纷簇拥着白琢光,齐声喊道:“白大侠!白大侠!白大侠!”
一片沸反盈天的欢腾中,白琢光却如同置身于荒凉的旷野中,茫然四顾,不知该去向何方。
……
魔教灭,神兵出。
名剑山庄得吹影刀、镂尘剑之势,又挟诛杀魔教教主之威,孤鸾剑白琢光声望大振,一举登顶,号令武林,莫敢不从。
从此百年后,江湖上宵小绝迹,一片朗朗乾坤。人人都称终于有大侠出世,扶危救困,匡扶正义。
听闻他一诺千金,从不曾失信于人。
听闻他明辨忠奸,从不曾看走过眼。
听闻他一生光风霁月,却与作恶多端的魔教妖女,有过一段可歌可泣、荡气回肠的情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