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面,回避那些过于肮脏的路段,一边说,“那是一个风平浪静的午后,酒馆的汉斯大叔正在打盹儿,忽然,他听到一声尖叫,是隔壁的格莱尔太太所发出的,他跑出酒馆一看,看见对面的巷子里,格莱尔太太正伏在一具尸体上哭泣,那尸体已经放了许多天,早已腐烂不堪,可她还是认出了……那个人,正是她几天未归的丈夫,肯特。”
“你当时也在场?”
“不,是汉斯大叔和我说的,而我的记忆力一向很好。”伊万抬了抬帽子,朝她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当时,所有人都认为是一桩意外,因为肯特是个爱酗酒的家伙,夜不归宿也是经常有的事,就连他的夫人也这么认为——‘肯特或许喝多了酒摔了一跤跌死了吧’,虽然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但没有人会去追究一个醉鬼的死因。”
“然后呢?”
“然后……”伊万的表情变了变,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然后,一切都变得和往常不一样了。先是三天之后,另一条街上的流氓巴尔死了,他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在河里泡了三天,捞起来的时候简直像是个泡糊的面饼,害的我几天都没有吃下饭,然后过了几天,赌馆的老板肖尔特也死了,虽然我认为这种以诈骗为乐的恶棍死了最好,但短短几天发生的三桩命案令大家都人心惶惶,有人说这是女巫的诅咒,还请了修道士祈福,却一点儿用也没有……第四桩命案很快发生了……”
“我猜,那又是一个恶棍?”
“安妮亚小姐,您真是太聪明了。”虽然是如此谄媚的奉承,但由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说出来,总显得有几分真诚的意味,“直到三天前,这片街区已经有六个人死去,这已经足够令人感到恐怖了,更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他们的尸体上没有任何致命伤痕……您知道,纽汉区的大部分青壮年都为码头工厂所工作,而这六人中更有两名是您说的那个工厂的工人,再加上一些劳资上的纠纷,工人们便开始罢工了,我想恐怕只有查清真相,并且双倍加薪才能让他们开始复工了。”
说着,伊万想起了什么,停下了脚步,“您看,这就是发现肯特尸体的地方。”
安凝朝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个幽深的小巷,堆着些杂物和垃圾,石砖墙壁上满是污垢和尿渍,她微微皱眉,朝那处小巷走了过去,“能详细描述一下发现尸体时的样子么?”
“呃……如果您要求的话。”伊万有些吃惊,努力回忆着,“我记得汉斯大叔对我说,‘肯特死得太惨了,就这样躺在冷冰冰的地上,连眼睛都没有闭上,不远处有一个空空的酒瓶,可怜的肯特,一定是喝多了劣酒,那是个嗜酒如命的家伙,酒品又很差……’我只记得这些了……”
安凝默默地走到了小巷口,目光打量着这条巷子,不是很深,尽头是砌死的砖墙,是个鲜有人问津的地方,以至于让肯特的尸体过了许多天才被发现。得益于此,她甚至还看到了描述中的那个酒瓶,躺在小巷的尽头,雨水和污泥将酒瓶的碎片半掩着。
她的双眸静静凝视着小巷尽头的砖墙,而她眼中所看到的世界,也开始变暗。
那是个平静的夜晚。
大概是深夜,两点到四点的时候,他刚兴高采烈地喝完了酒,却还没尽兴,手中拿着酒瓶,步履有些踉跄地往家里走,或许哼着歌,或许在呢喃着胡话。
他一边往嘴里灌酒,一边晃晃悠悠地走着,路过这个小巷的时候,他忽然有些尿急,于是他醉意朦胧地往墙根一站,因为酒意上涌,他懒得再往里走几步,只是一只手解着皮带,另一只手甚至不愿意放下手中的酒瓶。
然后……
然后,小巷的尽头出现了什么,令他感到恐惧,感到害怕,或许他的腿已经软了,以至于他的第一反应是将手中唯一的武器酒瓶砸了出去,而不是上前搏斗,或是立刻转身逃跑。可砸出酒瓶是徒劳的,酒瓶击中了什么,然后落在地上摔碎了,而他也倒了下去,到死也没有想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何而死。
一滴雨水顺着伞沿落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晕开了不存在的黑夜。
安凝抬起眼,望着那面小巷尽头的砖墙,忽然笑了。
“……安妮亚小姐?”伊万小心翼翼地开口,从五分钟前这个神秘的贵族少女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出于某种敏锐的直觉,他不敢开口打扰她的沉思,直到她从那种静止中苏醒过来。
“哦,我只是想事情有些出神。”安凝转过身,走出那片阴暗的巷子,“我想我真是太幸运了,我正需要一个对这儿熟悉的指路人,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雇佣你作为我的临时顾问,五枚金币一天,你愿意么?”
“我、这是我的荣幸。”伊万的心脏砰砰直跳,手心满是汗水,他一辈子都没有赚过这么多钱,短暂的幸福感过去,他很快找回了理智,眼珠子转了一下,“不过……我平时会有些忙碌,恐怕……”
“十五枚金币,我不会雇你太久,最多到明天的中午。”
“谢谢您,我会努力工作的。”伊万不由感到几分失落,如果可以,他愿意一生都为这位贵族少女做牛做马,离开这个肮脏的街区,他勉强振作精神,“工厂离这儿不远了,再走过一条街的话……”
“不,我不去工厂了。”安凝轻轻地转着伞柄,水珠顺着伞骨流了下来,她望着街对面的那家汉斯酒馆,眼睛微微眯起,露出莫测的笑意,“去喝一杯吧,我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