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汐这一走,三天没来见安笙。
她每日从养心殿去上朝,下了朝径直回养心殿,全然忘了安笙这个人还在未央宫里等她似的。
直到第三天,宋汐估摸着晾得也差不多了,便决定去看一看安笙。
虽说她是惩罚的一方,这几天,她的心里也不好过。
存心冷落安笙,好叫他不那么恃宠而骄,又担心他因此害了病。
当她踏进未央宫时,微微皱了皱眉。
屋子门窗紧闭,阴冷无比,这是皇宫中仅次于皇帝寝殿的未央宫,却有一种冷宫的萧条黯淡。
安笙蜷缩在榻上,身上仅着一件单薄的裘衣,长长的头发像一匹黯淡无光的黑锻,裹住大半个身体,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令人心酸的凄清冷寂的气息。
宋汐走过去,将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肩膀上,低声唤道:“安安?”
安笙浑身一颤,缓缓抬起眼来,宋汐见他眼眶乌青,双目无神,像是几天几夜没合过眼了,不由得皱眉,“你这是怎么了,我不过三天没来,你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你这是要心疼死我吗?
安笙却仿佛没听见似的,欢喜地扑进她的怀中,“宋汐,你终于来了!”
这么瘦弱的人,也不知哪来的力气,险些没把她扑倒。
宋汐想,这三天,他一定没有好好吃饭,她抱着他弱骨般的躯体,竟觉得又瘦些了。
一肚子的气,竟被这股心疼冲了个七七八八,也不好责怪他折腾自己了。
一到她的怀里,他的身体瞬间瘫软,像是用尽了浑身力气,手却还攀附在她的身上,紧紧地扣着,仿佛一不留神,她就要落跑了。
他带着哭腔,忏悔一般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你别不理我,别不要我。”
宋汐还没什么都没说,他就这么认错了,她满腹草稿,竟是一点也没用上,心里头就有些复杂。
看他张皇失措,凄惶无助的,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宋汐心里也不由得一酸,将他接回来,就是为了让他过好日子,瞧瞧现在成了什么样。
宋汐安抚道:“知错了就好,没事了,我也有错,我不该晾着你。”
安笙自她怀里抬起头,是一张泪水涟涟的脸,湿润的眼眸里布满血丝,活像一对兔子眼。
宋汐一惊,从前,她也晾过他,他尚且死要面子撑门面,却没想过这回这么激烈,似被被瞬间击垮了所有的骄傲自持,赤Luo裸地将脆弱暴露在人前。
这样的安笙,可怜又陌生。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他这样问她,目光卑微可怜,却又暗藏波涛汹涌,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发起攻势似的。
宋汐也意识到他的反常,忙顺从道:“我是爱你的,你别瞎想。”
他却不信,瞪圆着眼角,厉声控诉,“那你怎么三天都不来看我?”
从可怜无辜到声色俱厉,仿佛眨眼间的事情,却让宋汐有些无所适从。
可他的眼神,却清醒而尖锐,对,只是比从前更尖锐了。
宋汐唯恐他旧疾复发,只得柔声解释,“我这几天比较忙,这不,一得空,就来看你了!这几天,我都陪着你,好不好?”
安笙冷冷地盯了她一阵,目光中带了某种审视,半响,他抬高下巴,高傲地命令,“那你吻我。”
宋汐凑过去,在他颊边吻了一下。
安笙一把推开她,逼视她道:“你就这样吻我?”
宋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忽然在她面前脱起了衣裳。
宋汐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这一愣神,他瞬间就赤条条的了。
她不自觉地看向他白皙的上身,他实在是太瘦了,肋骨根根地凸起,像是遭受了严重的虐待。视线掠过他垂软的下半身,盯着他精致的脚趾,宋汐默了一会儿,低声地祈求,“安安,把衣服穿上吧!”
安笙置若罔闻,嘴角带着冷冷的笑,挑衅似的,“你要吻我吗?吻我的身体。”
宋汐被他问的尴尬,见他不肯配合,干脆弯腰去拾地上的衣裳,冷不防被他扑倒。
他用力迅猛,尽管有柔软的床铺做缓冲,她的背还是磕的剧痛。
不及她做出什么反应,他急躁地吻了下来,在她的眼角眉梢,嘴唇下巴,更像是狼吻,凶狠地肆虐着。
她落在身侧的手,握了又松,放任了他一会儿,见他仍不收手,反而在她的身上粗暴地揉捏,宋汐一面躲避他的亲吻,一面推拒道:“安安,你不要这样!”
他却像一只被激怒的野兽,她越是阻止,他越是凶狠,忽的一口咬在她的锁骨上。
宋汐吃痛,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吟,他却伏在她身上不动了。
宋汐缓过劲来,觉出不对了,“安安?”
他的脸埋在她的颈窝里,肩膀一抽一抽的,压抑的抽泣声凭空响起。
他在哭呢!
宋汐的心一下子软了,她抬起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肩膀上,温柔得像是在安慰一个孩子,“安安。”
“你已经厌倦我了吗?”他倔强地不肯抬头,闷闷地呼吸着,颤抖地开口,“这样的我,已经让你连触碰的欲望都没了吗?”
宋汐叹气,抚着他光裸的脊背,语重心长,“你明知不是这样的。”
她是个正常的女人,也有正常的需求,如若被勾起了欲望,到时候难堪的是他。
她不过是考虑到他的感受,压抑着自己,却被他这样曲解,何其无辜。
安笙却仿佛没有听见似的,只抬起头用通红的眼睛望住她,羞耻却又愤恨地质问着:“你看见了吧,我是个废人,没办办法和你行鱼水之欢了。很恶心吧,我还妄图勾引你,你一定在心里唾弃我不知廉耻了。”
明明痛苦,却又自揭其短,仿佛这样,就能让对方感同身受似的。
宋汐严肃地反驳,“我没有!”
他直视着他,目光像钉子,表情冷峻,嗓音冰冷,“你有,你一定在想,要怎么摆脱我。以后你当了皇帝,会把我打入冷宫的吧!”抬头,望着金碧辉煌的宫殿,他的笑声响彻殿宇,尖锐又嘲讽,一种不知名的凄凉,像凶途末路的野兽,“未央宫,多么好呀,未来,你心爱的风宸就会住进这里,和你双宿双栖,你是不是很期待?哈哈哈——”
他放肆地大笑,宋汐却仿佛看到他的心在泣血。
“安笙!”她捧住他的脸,强迫他直视他的眼睛,神情决绝坚毅,声音铿锵有力,“你听清楚了,我若登基,你就是我唯一的皇夫。这个世上,只有你才能与我平起平坐,接受万民朝拜。”默默地在心里说了一句对不起,转而认真地起誓,“风宸,他永远不会住进这里,我对天发誓,你,是唯一的。”
“唯一?”他像是被这个美好的词汇蛊惑了,停止了疯狂的笑容,眼中闪过梦幻般的迷离,喃喃自语道:“我是唯一的……”
宋汐肯定道:“你是唯一的。”
他的眼睛渐渐地聚焦,像是被注入了新生命,望住她的眼神炙热又欢喜,“我是唯一的?”
声音犹带了一丝小心翼翼,唯恐幸福就像一个脆弱的泡泡,一戳就破了。
宋汐怜惜地在他唇上轻轻落了一个吻,“你是唯一的。”
曾经骄矜自傲的贵公子,何以沦为这个境地?
身体的残缺,竟让他如此自卑吗?
因为不自信,才如此患得患失,不惜自贬自毁,以寻求存在感。
安笙终于笑了,眼中尘埃落定,眼泪参合着笑容,握住她的手,轻轻地吻着,“我相信你。”
……
从安笙屋里出来,融阗出乎意料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他的语气冷静恭敬,却又十分坚决,“我想与您谈一谈!”
两人来到一处偏僻的廊檐,宋汐主动开口道:“你想说什么?”
融阗倏地在她面前跪下。
宋汐一惊,忙伸手扶他,“你做什么,起来说话。”
融阗被她搀起来了,却是垂着头,一言不发。
宋汐看着这个沉默寡言的大个子,知他有事要求,又不是如何开口,不由得放软了嗓音,“有什么事儿,你就说吧,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
融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方道:“请您日后莫要这样对待主子了。”
宋汐抬目,示意他说下去。
“这几日,你不在时,主子茶饭不思,精神恍惚,跟丢了魂儿似的。我真担心,你若是一直不来,他能将自己活活饿死。”
宋汐蹙眉,“怎么会?”
“怎么不会。”融阗苦笑道:“前段日子,他一有不顺,就会在屋子里大发脾气,只在你面前若无其事,故而您不知。昨日,他满屋子屋里找东西,我问他找什么,他说要剪子,刀子也行。我本来要将佩刀借给他的,临了,长了个心,问他找来干什么。结果他说有虫子在要他的血管咬,痒得很,他要把虫子放出来。就为这个,今天,吓得我连佩刀都没敢带。”说到后来,融阗一个魁伟的大汉,竟是有些哽咽了。
从小,他和莲音就跟着安笙,莲音不在了,安笙不仅是他的主子,也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看着当初强悍骄傲的人一步步落入眼前这个境地,他如何不替他心酸,为他心疼。
当时,他那布满伤疤的手就在他眼前直晃,刺得他眼睛都疼了。
他头一次意识到,从前强势聪慧的陛下,是如此脆弱的一个生命,稍不留神,就消逝了。
安笙,这是要找死吗?宋汐听得一身冷汗,庆幸自己当初长了个心眼,命宫侍将剪刀之物收了。否则,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儿了。
同时,心里也沉甸甸的。
还以为他好了,看来,倒是自己错了。
融阗再次祈求道:“主子早已不是从前的主子了,我知道您未来会很尊贵,主子这个样子,也无法与您相比,他是为了得到你,才落得这般田地,请您看在他一片真心的份上,好好地对他好吗?不然,您就杀了他吧,不要再折磨他了。”
宋汐为他的忠心感动,听得最后一句,颇为诧异,“杀了他,你舍得吗?”
死,是下下之策,哪怕落到再不堪的境地,她也不会放弃安笙的生命。他一个忠实的下属,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融阗只淡淡地回她一句,“有一种境地,叫做生不如死。”
直到了养心殿,宋汐耳畔还回响着融阗的那句“生不如死”。
融融见她来了,欢喜地跑过来拉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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