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92年的春天

俊华从拖拉机头上跳了下来，一手套摔在了赵正的脸上，“少给我来这套！还部队出来的呢？扭扭捏捏地不像个样。让你去走个门，认认人，回头提亲我亲自上，你就这么怂？你爹一张嘴，太平洋都能给他说干，脸皮厚得，连城墙都甘拜下风，你就没捡着他的种。”

    “是是是！”赵正点头如捣蒜，“不过我真不认识路！”

    开什么玩笑，这年头到哪里去认路去？跟后世的印象完全不一样了。

    甘俊华把另一只手套脱了下来，站在赵正面前叹气道：“行了，我跟你一块去。”

    “真去啊？”

    “不然呢？闹着玩呢？”甘俊华提着他的衣领子把赵正提溜了起来，“等我十分钟。”

    赵正骑上了那辆八成新的二八自行车，这车是甘俊华的。他这个表舅说起来也是有些本事的，不然也干不了农机站的站长。那年头摆弄机械的都是有两把刷子的。工资不高，每个月百来块钱，但其实私活很多，钻了社会主义的墙角，开着公家的车帮私人犁地运砖头沙子的，赚了不少钱。后来长途运输火了，镇上很多人都跑运输去了，他也辞了职，借了一些钱，加上自己存的，买了一辆二手解放卡车，结果95年跑湘省遇到了车匪路霸，被人砍成了重伤，拖回来人就不行了。

    赵正回忆起这事来有些唏嘘，甘俊华算是他现在最亲的人了，这事大概要管一管。

    两人从农机站出来，奔跑在乡间的沙石小道上，甘俊华骑着除了铃铛不响哪哪都响的破自行车很是吃力，打着晃勉强跟着赵正的脚步。路是不远，只是太难走，上坡下坡的贼吃力。好在机动车不多，并排着跑也没多大鸟事。赵正身体素质一向好，顺着路边的沟渠一边骑一边看1992年家乡的风土人情。

    蓝天白云，碧水青山的，这在三十多年后是无法想象的。娟秀的河里没有往来的采砂船，打鱼的人还没有那个能力用上炸药，他们正用最原始的渔网收获他们的一日三顿。田里撒种的秧农穿得都很朴素，打着补丁的衣服大多都是麻棉布料，头上戴着的是竹编斗笠，让赵正一晃神差点以为到了越南。

    “快到了！”甘俊华指着不远处的一片屋场，“我跟你说，小崽子，这家人是我的亲戚，那姑娘是我的外甥女。见了面你礼貌着点，生意不成仁义在……啊呸！相亲不成感情在！”

    赵正咧着嘴笑，回头却突然看见拐角处一辆小四轮突突突地转着弯直扑而来。那车离赵正实在是太近了，虽然刹车刹得挺快，但赵正却一脑袋撞了上去。好在身后的甘俊华眼明手快，飞身一扑把赵正从车上扑到了地上，八成新的自行车撞在车头上，顿时“哐”一声倒在了沟里。

    小四轮停在路中间，司机骂骂咧咧地从车上下来，一眼就看见爬起来的甘俊华，顿时就乐了。

    “姨父，是你呀？”

    “啊，是你啊！？”甘俊华笑骂着把赵正扶了起来，“来，认识一下，这是你未来大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