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分,还有谁的理由充分?
此事还要从陈友谅身上说起。宋青书杀死莫声谷一事的确不假,但要说莫七侠当时是被他一人所杀就大错特错了,明明当时陈友谅也插手其中,是二打一。自误杀师叔后,他就已认定自己是天下罪人,心存死志,他如何会不恨与他一起杀死七叔的陈友谅呢?
他欺师灭祖,要向张三丰投毒也是真,然而幕后的主使者、逼着他这样做的真正操刀人却是陈友谅和丐帮的那几个领头人。那日在屠狮大会上他用九阴白骨爪连杀丐帮掌钵龙头和执法长老,又怎么确定他那么做只是被揭了老底的恼羞成怒,而没有掺杂任何报复心理?不管事实如何,逼他下毒的掌钵龙头是真的死了,然而陈友谅仍旧活着。
后来陈友谅见势不妙,投靠徐寿辉,借着徐寿辉的庇佑与义军的名声逃得了一命。陈友谅不仅活着,还活的好好的。
这里面的种种内情,旁人当然不会知道得这么详细,但他们只需要知道宋青书恨陈友谅就可以了。他恨陈友谅,又怎么会不恨“包庇”陈友谅的徐寿辉?既然心中有恨,那他杀徐寿辉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对于江湖人来说,只需一个“恨”字又或是一个“利”字,就足以成为夺人性命的利刃了。
……
乔衡正在房间里习字,大概正是众人所说的“字如其人”,许是因为他近日心境不稳,不论他换成何种字体,由他写出来的字,起承转合、横提撇捺间总有着抹除不掉的锋锐戾气,这让他每写完一张字都不敢留将其留下来,而是尽数扔到铜盆里烧了。
当他被一个武当弟子通知宋远桥以及其他几位师叔要见他时,心里来回思量着是有什么事情。听这名弟子话里所言,似是武当上的几个长辈都在,这是要来个“三堂会审”?
就算真如此他也不惧。
他弹了下衣摆,然后泰然自若的跟着对方来到了宋远桥等人面前。
张无忌想上前与他说些话,但乔衡根本没有注意到张无忌,一进入殿内,他的视线就不由自主在地面上的那具尸体上停留了一下。
“青书拜见父亲,拜见诸位师叔。”乔衡收回视线,依次跪行大礼。
俞莲舟叹息了一声,说:“起来吧。”
青年步履有致,行完礼在殿内站定后不慌不乱,头发衣物一丝不苟,神态落落大方,身如素竹,只观这副姿仪,就让人对当初张三丰亲口所说的那句“第三四代弟子之中,除青书外并无杰出人材”无端的信服了七八分。
宋远桥恍惚透过他这副姿态,看到了昔日各大派围剿明教时,那个镇定自若、从容对敌、倍享赞誉的青年,可是他越是这样回忆,心中越发悲苦。
他定了定心神,问道:“青书,你可认识地上那人?”
乔衡从实回答:“回父亲,儿子并不认识此人。”不论是他本身的记忆,还是那属于宋青书的记忆中,他都不记得此人的面孔。
张松溪见乔衡一身深蓝道袍站在那里,他什么都不知的刚被人领到此地就被生父追问,心里一时间有些不是滋味。他无可奈何地插话帮衬了几句:“好了,大哥。既然我们都认定青书与此事无关,你又何苦还要逼问,非要让青书侄儿认下这桩莫名其妙的罪事不成?”
无论是张无忌,还是俞莲舟、俞岱岩和殷梨亭都忍不住露出些许赞同的神色。
宋远桥听他这样说,只好闭嘴不言。只是张松溪如何懂得为人父母者,那种生怕自家孩子与任何污糟事扯上关系,忍不住问个清楚的心情?
乔衡将这两人所言都听进耳里,神色一变也不变。
俞莲舟沉沉地说:“青书,这里有两件事要告诉你。”
“其一,徐寿辉死了。”
乔衡目光平静无波,他看着前方的地面,一言不发只管安心地听着。
“其二,义军中有传言,徐寿辉是被你所杀。”
乔衡蓦地看向宋远桥,见他似是在等着自己说些什么,心中无由来的诞生一片冷意。他说:“一,我未曾见过徐寿辉;二,徐寿辉非我所杀。”这话说的如此坚定,使人不由得心生信任。
俞莲舟一拍手说:“好,有你这句话一切足以!青书你只管在武当安心养伤,外界的风言风语无须理会,一切杂事都由我等长辈为你处理!我倒要查查,究竟是何人放出的这等谣言,污我武当名声!”
乔衡立刻摆出一副拜谢的架势,只不过他的心里着实没产生什么美好的感伤,此时的他甚至可以说是麻木的。这种无由来的栽到自己头上的人命官司遇到的多了,不管事态如何发展,都总有一种似曾相识感,也让他再难有特殊的触动。
“无论如何,我都相信师兄。”虽然张无忌知道宋师兄大概根本听不进自己的话,但他还是没忍住这样说道。
张松溪一直注意着乔衡的神色,他发觉二师兄对他说徐寿辉已死时,青书的面上没有显露出任何表情,不论是惊讶、疑惑还是不敢置信,又或是最简单的皱眉头他都没有露出。那姿态与其说是他心性冷漠,觉得事不关己,还不如说就像是在他眼里徐寿辉早就是个死人一样,不对,更准确一些,应该是对他来说,从很早之前他就已认定徐寿辉此人必死无疑!
青书怎么会知道?他又是怎么知道的?除非他的确参与了此事,否则他根本不可能事先知道徐寿辉会死。难道他与陈友谅商量好了?这绝不可能!回武当之前无忌一直跟在他身边,回到武当后他更没有时间去做此事。这件事不论从哪方面来说,都不该、也不可能与他扯上关系。
然而,张松溪的心中突然咯噔一下。这些假设都是青书遇到无忌之后的事情了,那么,没有遇到无忌之前的青书呢?在此之前的事,无忌一无所知,青书也从不提起。他在那时遇到了什么人,经历了什么事,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知子莫若父,大师兄之前是不是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所以青书刚一过来,就开始逼问。
张松溪看了宋远桥一眼。
宋远桥静坐在椅子上,情绪内敛毫不外露,仿佛游离于众人之外。
张松溪觉得自己应该点出这个问题,然而当他回想到适才在青书刚走进大殿时,自己不经意间在他身上捕捉的那种苦苦压抑,怔了一下,心中不知作何想法,竟鬼使神差的昧下了这个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