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诸多即将在文官制度改革当中被彻底抹去的冗官老臣不说,当时在临安大乱中侥幸捡回一条性命的翁应龙、没有追随家族去南洋而是对复兴大宋还有一丝奢望的赵尹甫,甚至还有感受到大明暗中敌意的日本倭人。
如果说尤宣抚真的走错了一步棋的话,那恐怕就是赵溍了,只不过现在在尤宣抚和吴革的心中,赵溍还是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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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暴雨倾盆,淮北也好不到哪里去。
当南京的大大小小街道杀机暗藏的时候,叶应武正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大堤下的泥地中。一开始的时候工部还准备了人在前面为皇帝陛下铺设木板,从而防止脏了龙袍和龙靴,不过后来叶应武嫌弃这样的方法麻烦,索性干脆就直接和郭守敬他们一样,裤腿挽到膝盖,赤着脚就往大堤上走。
“属下大明都水监宿州丞周清,参见陛下。”一名年轻人快步走过来,一袭蓑衣披在身上,衣袖都高高挽起,如果不是周围一些小吏和士卒簇拥着,恐怕谁都不会觉着这就是整个运河在宿州段的负责人。
显然周清也没有想到叶应武竟然会在大半夜巡视河堤,所以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毕竟都水监宿州丞这样的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这运河一段一亩三分地上的话事人。以他现在的官职,平日里根本不可能见到大明皇帝。
周清的目光向下看着地面,显然他自己这一身有些狼狈的打扮让他感觉面圣甚是丢人。不过当他看见叶应武和他们也是一般无二的打扮,顿时竟然怔在那里了。不只是周清,周围所有的官员也都是低着头,不过脸上的诧异和震撼却难以掩饰。
“诸位卿家去做各自的事情便可。”叶应武挥了挥手,“朕就是过来看看,不知道周卿家可有空闲陪朕上堤看看?”
周清急忙一拱手:“敢不从命。只是陛下,您这样的穿着······”
叶应武一怔,下意识看了自己一眼:“怎么了,有什么不妥?”
“陛下之着装与我等无二,盖因工地之简陋,此为臣之罪过也!”周清惶急单膝跪倒在地。
叶应武急忙上前搀扶周清,也顾不得他蓑衣上都是泥泞雨水:“卿家何出此言,这是你们的工地,换句话说是你们的沙场。朕为外人,自当入乡随俗,更何况这么大的雨,披上蓑衣、挽着裤腿,来往更为方便,没有什么不妥,如果周卿家因此而内疚的话,当为不解朕之心也!”
周清顿时微微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而叶应武站定环顾四周,看着来往忙忙碌碌的官吏,还有冒着雨巡视大堤的汉人监工,朗声说道:“朕身在此处,看着诸位臣工为了运河的疏通,即使是大雨倾盆依旧奋战不退,依旧在此处坚守,就是为了以防万一。看着诸位吃住都在大堤上,和运河为伴、以运河为生,朕甚是欣慰,朕甚是欣慰!”
叶应武一边朗声说着,一边和上前的小阳子、郭守敬等人将周清扶起来。
来往忙碌的工地,这个时候已经安静下来,只剩下哗哗的雨声和叶应武洪亮的声音交错杂织。
周清冲着叶应武深深地躬身:“吾皇圣明!”
“吾皇圣明!”周围的大大小小官员、工匠和监工在这一刻都放下手中的活计,几乎是用尽平生的力气大声喊道。
甚至就连那些在鞭子的催赶下劳作的南洋奴隶、蒙古战俘,都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声音最先传来的方向,目光之中满满都是复杂的神色。
叶应武缓缓的在人群中穿过,向大堤上走去。
周清和郭守敬急忙跟上,指着前面浊浪滔滔的运河,周清带着担忧之意说道:“陛下,宿州段现在是整个运河疏浚工程的最北段,因为运河常年堵塞,所以咱们这些天的主要任务就是将河道向两侧挖开,不过这一场暴雨下来,导致原来狭窄河道之中的水位大幅上升,一旦河水突破原本并不高的河堤,涌入工地当中,恐怕不只是这么多天的辛苦付之东流,就连宿州乡下都会或多或少受到波及。”
叶应武都是皱眉说道:“这运河怎么会荒废到这个程度,按理说如果有如此大的隐患,数百年来就算是乱世也不可能没有丝毫动作。”
周清微微错愕,而郭守敬向前一步,有些无奈的一拱手:“启禀陛下,陛下有所不知,原本运河不是如此,尤其是隋唐时候,通过各处船闸的调节就完全可以应对洪水,更不要说这等暴雨。只是自大河改东流、北流为夺淮入海之后,导致山东一带再无大河滋润,常年干旱缺水,而两淮一带却因为平白多了一条大河,故而变得每逢大雨就容易有洪涝。”
见叶应武点头,郭守敬急忙接着说道:“至于针对这运河,因为年久失修,所以运河船闸等等都已经难以再使用,甚至很多用来存储水的湖泊都与运河断了联系。故而逢此大雨,自然很容易水位上涨甚至威胁堤坝。尤其是这百年来,南北割据,两淮为拉锯之地,双方来往,常无定主,自然而然就不会有人关心运河之事。”
叶应武狠狠一跺脚,自己竟然忘了黄河夺淮入海对于整个山东和两淮的影响。因为靖康之变,战乱频频,以往注重于维持大河河道的北宋都水监已经随着北宋烟消云散,而失去了日常疏通维护的大河,也终于向世人展现出其狂暴难以驯服的一面,终于在南宋绍熙四年(公元1194年)失去控制,向南泛滥,夺淮入海。
这一次是大河在之前的东流和北流之后第一次更改河道,也是历史上大河河道变化最大的一次,一直到清朝咸丰五年(公元1855年)大河在河南铜瓦厢决口,方才再一次夺济水河道,走原来东流之道路,成后世局面。
也正是因为这一次大河夺淮入海,导致整个河北山东失去了原本的水源,而两淮则常年洪水泛滥,历朝历代虽然都想整治,但是毕竟此事绝非一朝一夕之功,而且稍有不慎便是天灾人祸,所以就只能任由它去了。
站在堤岸上,看着运河在脚下呼啸怒吼,叶应武一言不发,任由雨水顺着蓑衣疯狂流淌。
良久之后,叶应武转过身拍了拍郭守敬的肩膀,沉声说道:“若思(作者按:郭守敬表字),治水是你的长项?”
郭守敬一怔,虽然不懂叶应武为什么有此一问,不过还是郑重点了点头:“臣自以为略同此道。”
“等到收复了北方,为朕治理大河。”叶应武看着郭守敬,一字一顿,“不管需要耗费多少,朕都支持你,哪怕是举国之力,尽管放手去做。”
顿了一下,叶应武缓缓说道:“此为千秋万代、福泽万民之工程。”
郭守敬身躯一震,抬头迎向叶应武的目光,郑重的一拱手:
“陛下只要下令,臣必竭尽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