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家族兴衰、生死存亡的关头,之前陆门内部和陆婉言、陆秀夫的不和以及和叶应武之间的仇恨,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你们不用慌张,”陆婉言淡淡的说道,端起来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这些耕读传家的家族,归根结底又能有多少实力?陛下将整个天下都赢下来了,难道又真的会怕了他们?你们能够收到消息,陛下那里肯定也早就已经有消息了,至于怎么做,陛下自然会有主意。不过本宫可以肯定,这一次陆家坚决站在陛下这一边,肯定会有所奖赏的。”
陆传道轻轻松了一口气,奖赏实际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叶应武注意到陆家的态度,只有这样陆家才能延续之前耕读的道路,重新崛起,不用现在需要依靠陆婉言的皇后身份,毕竟皇后身份也就是支撑这一代,数十年之后,陆家还得靠自己!
当然,从这件事中,陆家或多或少的也嗅到了一些危机,朝廷鼓励工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且这力度要比历朝历代都大,甚至很有可能以后朝廷平息这一次风潮之后,直接将士农工商摆到同一个位置上,到时候很多耕读家族肯定也会积极地投身工商之中,在利益面前,读书人的尊严和圣人的训诫有时候还真不怎么值钱。
刚才陆婉言的话实际上也或多或少的是在提醒陆家,此时抓紧插手工商之中,赶在大多数其余家族前面,或许能够占到更多的好处!
“虽然这件事本宫对陛下有信心,但是本宫回来省亲一趟,竟然还有人不安生,这也太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陆婉言却是紧接着淡淡说道,“来人,即刻传令镇江府知府、六扇门镇江府统领和镇江府水师都指挥使前来见驾!”
“诺!”早就候在门外的禁卫军都头大声应道,转身飞快而去。
而陆家自陆传道以降,脸色都是一变再变。
之前他们还以为至少短期内一切都可以先平平淡淡的过去,等到陛下下达旨意,到时候陆家就只有向陛下通报之功劳,却不会真的和这些家族正面冲突,而很显然现在陆婉言是不打算给他们这个机会了,一旦这镇江府知府赶到陆家,那么就等于在明面上已经表明陆家将会彻底站在皇家这边,以后哪怕是坐山观虎斗的机会恐怕都没有了。
这个小妹,还真是下手狠辣。陆传道不由得在心中苦笑一声,而且他也很清楚,归根结底这也怪不得陆婉言,毕竟当初家族对陆婉言做的事情,确实有些不厚道,如果不是叶应武及时赶到、并且在家族的埋伏之中杀出来,恐怕陆婉言就真得嫁给贾似道的儿子,这对于一个已经有心上人的女孩来说,当然很残酷。
不过陆传道倒也随之放松下来,有的时候没有回旋的余地反倒是最好的,叶应武的崛起和大明之前辉煌的胜利,已经在表明之前长辈们选择的道路没有什么前途,这位大明皇帝在对付外面敌人和内部敌人上一样优秀,或许这一次陆家选择站在叶应武这一边,并非什么坏事。
那一条路走绝了,陆传道坚信,自己可以在这条路上走的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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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城。
月光如流水,洒在庭前。
书房窗户半掩,烛火昏黄,老人坐在书桌前,手里捧着一本《管子》正看得认真,时不时伸手推动一下架在鼻梁上的玳瑁眼镜。
这玳瑁眼镜是叶应武亲自指挥工坊打造出来的,整个大明也就只有十副,全都拿来送给了这些还在发挥着余热的老臣们,以表彰他们多年来做出的贡献。
玳瑁眼镜实际上在另外一个时空中的明代就已经有了明确的记载,只不过因为对于做工有很苛刻的要求,而且价格颇为昂贵,所以佩戴的人并不多,再加上很多人并不相信通过这两个镜片还能看到更美好的世界,所以根本没有将其当做一个读书写字时候颇为有用的辅助品。
而对于现在的大明工匠,连千里眼的镜片都是手到擒来,制作这么一些眼镜还是轻而易举的,只是因为采用的玳瑁颇为昂贵,所以叶应武并没有打算将其量产的意图,等到玻璃发明出来之后,再直接打造玻璃眼镜。
对于这么一个新奇事物,这些老臣们自然好奇,戴上后更是发现其好处。人上了年纪,多少都得有点儿老花眼,有了这眼睛,看书的时候效果可就是好了很多,所以江万里等收到这眼镜的老臣们都将这东西当成个宝贝,成为每天晚上在书房看书必不可少的配备品。
“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此情此景,东坡公诚不我欺!”老人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窗外,忍不住笑着吟诵两句,目光旋即转过来,“人都已经来了,为何还在外面候着,进来吧。”
“老相公还真是好趣味!”两个中年人联袂而来,虽然嘴上打趣着,但是手底下还是一丝不苟的弟子礼节,“弟子见过老相公,冒昧打扰,还请老相公不要见怪!”
坐在椅子上的正是已经从工部尚书位置上退下来的章鉴老相公,烛光中老人的脸庞颇有几分红润,显然这退休之后的日子过得颇为滋润。他习惯性的微微低头,目光在眼镜上方飘出来,微笑着:“见怪可不敢,大明的左丞相文宋瑞和户部尚书谢君直,这出去可都是跺跺脚京城抖三抖的人物,老夫怎么敢见怪?”
章鉴素来是无拘无束的人,在诸多老臣之中绝对算得上最随和而且对后辈最友善的人了,平时玩笑也是开得起的。文天祥和谢枋得脸上也都露出笑容,老相公有闲心开玩笑,说明心情正好。文天祥不由得微笑的跟着调侃一句:“老相公这表情,分明不是见怪,而是见鬼了。”
“哈哈哈!”章鉴爽朗一笑,伸手摘下来眼睛,指了指文天祥,“你文宋瑞什么时候这么幽默了?不过你说的还真没错,让朝廷堂堂左丞相和户部尚书一齐找上门来,老夫还真是活见鬼了!”
文天祥和谢枋得相视一笑,没有多说。而章鉴摆了摆手说道:“老夫看书时间不短,也有些乏了。阿诚早就已经北上,所以你们两个来找他也没用,还是抓紧回去吧,左丞相和户部尚书行踪过密,你们两个不怕别人在背后说闲话,老夫这章家还害怕呢!”
“我二人漏夜前来,并不是为了找章子玉(章诚表字),而是为了找老相公。”文天祥知道章鉴这是打算下逐客令了,急忙开口说道,心中不由得暗骂了一声:到底是三朝元老,十足的装糊涂高手,这个老狐狸。
“找老夫?”章鉴有些不可置信的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哈哈笑道,“你们找老夫这个已经从朝堂退出小一年的人,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