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凡尘俗世叨扰得也算满意。
胡玖又瞅了一眼,加重音量继续说道:
“这是菜谱,你用心记得。需四两葱白用文火熬制,直至葱身焦黄变黑,但切记不可熬糊。香气出来后,再加重火放入剩下葱青过锅,再备四两切片猪肝放入,烈火炙油,倒上绍兴那边最新送来的酱油,炒制十勺就出锅。再配去年我酿的梨花白一起送来。”胡玖又再瞅了眼天泰,确认他记住了后又补充:“收盘子时,记得泡上一壶明前的碧螺春,去去油气。”
“是,东家稍后。”天泰暗想,这个时辰做菜,恐又要耽误早市开市时间,只能再推迟一个时辰开门了。
转身,作礼,推门而出。
恰时门缝露出秋日星空,几颗流星划了星尾扫过。
“鬼宿流火……”胡玖轻叩下颚思索道。
近日来,二十八星宿灾星多有流火,寓意天下不安。
听阿斑所闻坊间传言,官家变法后已有六个年头,各地乡绅大叫其苦,更有官员呈上《流民图》以告官家新政不祥。司马光上《应诏言朝政阙失状》,请求废除新法及停止用兵西北,更加重官家压力,丞相因此被废。
实际上,天下不稳之兆,都与年初的灾情有关。
熙宁七年是个大旱之年。旱灾从头一年的秋冬即已开始,涉及全国。即便是京畿所在的开封府界的旱灾也约及五分。三月底皇帝所下诏书中便提到“自冬迄今,旱暵为虐,四海之内,被灾者广。”
四月入夏以后,旱情还在继续,“河北、河东、陕西、京东西、淮南诸路久旱;九月,诸路复旱。时新复洮河亦旱,羌户多殍死。”
如今,连鬼宿都呈现流火之兆,说明境况已更为严重。
胡玖苦笑一声,难道我这千年妖力也仅换得你的百年太平吗?
也罢!他抬起右手催力,以寸劲催出刀刃般的指甲,挥手一割,切掉自己的半丈华发,如璎珞坠地。
没有一丝犹豫。
只见那院庭白槐如雷电击中的鬼魅,陡然大动,浑身阵阵翻滚,发出咔吱咔吱的声音,树上的枝条如爆筋般不断伸长,朝着落发的方向扯去。从半空看,那白槐数根枝丫扑食而去,就如同抢食的群蛇,又如饿晕的疯兽般伸出利牙去啃——那落地的银发。
银发化为汩汩纯银妖气,被这白槐一一吸食。
一炷香后,方才停止恢复原样。
夜色里,只见刚才还满目生辉的白色花瓣,都被抖落在地,堆成烂泥一团,而白槐已然成为一株漆黑的巨木,继续安静地在院庭中央。
看书,翻页,夜风过。
波澜不惊。
依然是那个温润如玉的郎君端坐榻上,只是长发已断。
(记忆中,一女声轻泣)
“阿玖,如此执着,值得吗?”
“值得。”
“这个小丫头也有‘值得’的执念吗?”胡玖轻笑道,拿起这颗隶属于小白的梦境,对着火光观赏一阵,便将它吞了下去。
今晚,就让我看看你觉得“值得”的理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