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2年1月22日,下午六点,A城,奥克斯大厦正门。
一个华夏国人被两名警卫拖了出来,重重摔倒在大理石制成的地砖上,使得路过的人纷纷驻足观看。那个人低声骂了一句:“Shift!”,爬了起来,整了整自己的西装,瞪着那两名警卫。“是shit,你个白痴,先回家把英语练好再来吧,免得出丑。”其中一名壮实的警卫笑着用英语对他说,引发了人群中的一阵哄笑。华夏国人又朝大门走去,对警卫说:“我说过了,我是C城市议员,是来参加今天的C城市长竞选的,我在平民和人造人中的支持率是……”“不用说了,朋友。”一个人打断了他的话,他抬头一看,才发现C城现任市长王天泽正站在自己的面前。王天泽说完,转向围观的人群,仿佛在演讲一般,大声说道:“女士们先生们,你们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是议员,他连身份证都没有,说不定是个偷渡者,还想冒充议员进去参加选举!难道这样一个偷渡者,也有资格参与市长竞选吗?要是这样的话,恐怕满大街都是国家总统了。”这段话又引起了人们的哄笑。那个人涨红了脸,大骂:“王天泽,你个混蛋!”之后,便向他扑了过去,将他扑倒在地,使劲打着,两名警卫赶紧冲过来拉开这个人,把他粗暴地扔了出去。他的脊柱砸在了门口花坛的边角,这使他发出了痛苦的叫声。王天泽爬了起来,将自己的名牌领带摆正,用中文对他说:“你迟早会付出代价的!”之后,便走进了大厦。而那个人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站起来,穿过哄笑的人群,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奥克斯大厦。
他走到最近的城铁站,掏出一张折得皱巴巴的10联币纸钞,买了一张通往中心商业街的悬浮城铁票。在城铁上,人们都盯着他——他西服裤子的后面破了一个大洞,令他羞耻难当。城铁在四分钟后便到达了二十公里外的中心商业街站,在车厢门打开的一刹那,他便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他曾经对A城高级的城铁充满向往,很想和它们来一次合影,但今天他完全没有兴趣,他只想买一套新西装,之后就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个巨大的现代化城铁站人山人海,人们穿着五颜六色但款式千篇一律的Z型羽绒服(这种由ZEddd公司生产的、背后有着大大Z字标识的羽绒服是最潮流的款式),手里提着大包小包——从昨天开始,就进入春节的准备阶段了,宵禁时间由十点改为了十二点,人们都在疯狂购置年货,准备在新年好好庆祝一番。穿着西服,走在人群中的他突兀又毫不起眼——人们都在干自己的事情,没有人注意到他。他乘滚梯到了商业街的巨型广场,心中还是暗暗惊讶了一下。广场的面积很大,正中央是一座高大的现代化雕塑,此时正发着五彩的光芒。马路旁边停着警车,很多警察正穿梭在广场内,疏散着密集的人群。广场北面,有两座巨型建筑,中间用天桥连接,目测有十五层之高。建筑的顶部有三个巨大的字母:CSM——中央购物中心。他驻足观看了一会儿,便朝他的方向走去。这时,不远处的一座小型建筑里跑出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肩挎着一个包,径直跑到他的面前,对他说:“先生,你要不要路线导览器,很便宜的,一联币一小时。”“不用了,谢谢。”他对孩子摆了摆手,便离开了,但孩子又追了上来,语速飞快地对他说:“先生,我觉得您真的有必要租用一个导览器,因为中央购物中心太大了,每一层的结构又很相似,很容易迷路的……其次,您看上去像是有家室的人,一定想给家人们购买一些礼物吧。只要导览器识别了您的信息,就能用大数据为您匹配心仪的物品,既省时又省力,很方便的……您就租一个吧。”“好吧。”他被孩子的真诚感动了,接过导览器和交易板,识别了自己的瞳孔,支付完毕后,便继续朝着购物中心走去。
当他走进购物中心时,手中的导览器便自动亮了起来。他把导览器举起来,仔细端详:这与其说是一个导览器,不如说是左右两边带着两根金属条的玻璃板,显示屏是全透明的,左边的金属条上有一个摄像头。他点击面板,识别了自己的面部,导览器便自动登录了他的交易账户。随后,屏幕上跳出了许多商品的广告,还有一个地图标示。但他不需要看地图,他只是想买一件西服而已。他点击语音搜索按钮,刚说了“西服”两个字,导览器就根据他的收入等级自动匹配了相应阶级的西装店铺。他随便点击了一家店铺,便透过导览器看到自己面前的地面上出现了一道绿色的箭头,正跟随着他的脚步往前延伸——想必这就是导览器自带的导航功能了。
他依照导览器的指示乘电梯到了四楼,果然看到了这家宽敞明亮的高级西装店铺,而一位年轻的女服务员正满脸笑容,站在门口等待着他。
“欢迎莅临元首西服店,您有什么需要呢,孙先生?”服务员用标准的英文问道,当念到名字时,她快速瞟了一眼手中平板上的客户资料。
“呃……我需要买一套西服。”他说完,便走进店铺,而服务员则跟在后面。
“您今天来是给您自己定制西装,还是给您的妻子……”当服务员看到他裤子上的洞以后,便闭上了嘴,眼神刻意地看向了别处。
“有现成的西服吗?我可能等不到订制完成了。”他对服务员说。
“有的,您这边请……”
很快,他便选中了心仪的西装,掏出一个破旧的皮质钱包准备结账。“四百联币,先生。”服务员一边包装西服,一边对他说。但当他掏出钱包里仅剩的四百联币时,突然愣住了——这原本是给女儿买娃娃,给母亲买保健品,给妻子买项链的钱。“不好意思,我……我想试试这套西服。”他努力平抑着心情,对服务员说。而服务员仿佛看出了他的窘况,没有抬头,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右手边,说:“好的,更衣室在那边。”
关上更衣室门的那一刻,他再也忍不住了,坐在凳子上哭了起来,回想着他的过往。
他叫孙秋拾,是C城的市议员。从小在人造人培育中心附近长大的他目睹了人造人培育、被收养、被抓去干苦力的全过程。因此,他下定决心,要尽自己所能给那些受苦的人造人做点什么——起码能让他们不再为食物和住处发愁。同时,他还关怀片区内的平民,经常开一些集会,并借机宣传自己拟写的《市民保障政策》与《人造人福利政策》,因此,他很受普通百姓以及人造人的爱戴。去年,他如愿被推举为C城的议员,成为了六个议员中的一份子,但还没等他大展身手,便遭到了其他议员的排挤——他们认为他的政策会使人造人有自主意识,不再任劳任怨、任人踩踏,而是逐渐反抗,争夺权力,破坏原生人的基因,破坏他们的利益。但即使这样,他的妻子还是一如既往地支持他,在他前来参加市长竞选前,打开了家中的保险箱,取出六百联币,让他带点纪念品回家,并吃几顿好的——六百联币对于他家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树木,因为他的大多数收入和社区捐款都用于资助慈善事业了。他选择了最廉价的航班——“反正所有飞机的窗户早就取消了,坐什么航班都差不多。”他这样安慰自己。但他没想到的是,在他睡觉时,有人偷走了他的手机和身份证明——只有凭借证明才能参加竞选。他很清楚是谁干的,却因为没有证据而无能为力,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放弃竞选,放弃自己为之奋斗的事业,然后回到C城。“结束了,都结束了。”
平复心情后,孙秋拾换上了新西服,打开门准备去结账,却看到两个身穿黑衣的男人坐扶梯上了五楼,朝西装店走来。其中一个人看到了他,便加快了步伐。孙秋拾连忙关上更衣室的门,浑身发抖——他知道那两个人是冲他来的,所以他必须想一个对策。与此同时,两个黑衣人的实现被一个旅行团的长队挡住,暂时看不到更衣室的情况。当队伍走过之后,两个人松了一口气——更衣室的门仍然紧闭着。他们快步走过来,没有理会服务员的问话,而是径直朝更衣室走去。
两个人走到更衣室前,其中一个人推了推更衣室的门,而更衣室的门纹丝不动。“先生们……”
“他是一个逃犯,我们会处理的。”另一个黑衣人打断了服务员的话,朝他的伙伴点了点头,两人便使劲朝更衣室的大门撞去。“咣!”伴随着巨大的撞击声,门被撞掉了,而里面空无一人。“先生们,”服务员叹了口气,说,“我想说的是,这个门是向外拉开的……”
就在这时,库房通向外部走廊的门突然重重地关上了,两个黑衣人反应过来,赶紧跑了过去。他们打开门,正好看到孙秋拾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两人见状,飞奔过去——那边是电梯间。但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当他们跑到电梯间时,电梯门已经缓缓关闭了。“该死!”其中一个人骂道,而另一个人安慰他:“我们还有机会,他乘坐的是货梯,速度很慢,我们能在他到一层之前拦截他。”于是,两人达成共识,从旁边的楼梯间走了下去。
他们走到一楼时,正好赶上电梯开门,两人便掏出手枪,对准电梯轿厢。但随着电梯门打开,他们却呆住了——电梯里除了一个被吓坏的厨子,什么都没有。“奇怪了,他到底在哪里?”
与此同时,购物中心三楼。
孙秋拾飞奔着,撞倒了一个提着购物袋的人,商品散落一地——但这并没有令他减速,他正按照导览器的指引前往地上停车场——那里有出租车,可以让他脱离险境。他穿过排队的人群,跨过护栏,冲向了一辆等待拉客的出租车,打开车门,对司机说:“快,送我到盛豪大酒店!”接着,他又补了一句:“给您双倍车费!”司机白了他一眼,按下了启动键。出租车绕过前方的车辆,驶出出口,走上了第三环线。
在车上,孙秋拾努力整理着自己杂乱的思绪。突然间,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C城参加选举的代表有百分之六十都是不同片区的平民代表,而他则是唯一一个由平民推举的议员,会占得更多的票数,所以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持续压榨下层民众,现任市长王天泽决定和白人勾搭,铲除孙秋拾,从根本上断绝他当选的情况发生。而此刻,为底层群众谋福利的想法早已被他抛之脑后,因为他现在除了自保以外,什么都做不了。他点击车载导航,想购买回C城的机票,但很快便沮丧的垂下了头——“账户已被冻结”的字样变幻着语言在屏幕前跳动。
五分钟后,第二层交通网,第三环线S36出口。
往常繁华的大道上此时竟一辆车也没有,只有一列悬浮城铁从旁边安静地驶过。一根电线杆矗立在寒风里,上面的摄像头此时正默默记录着这里发生的一切。突然间,一辆出租车冒着浓烟冲了过来,而摄像头调转方向,飞速识别了出租车的车牌后,司机和孙秋拾的信息便显示在了监控屏幕上。几乎在同一时刻,出租车的发动机冒出火焰,彻底失去了控制,撞断路边的护栏,一头栽了下去,巨大的火球顿时腾空而起,映红了半边天空。这时,监控屏幕切换到了另一个摄像头,只见一个人浑身着火,惨叫着从车内爬出,但艰难地爬了几步便瘫倒在地上,任由火焰将他的每一寸皮肤烧的焦黑。
“好,太好了!干得漂亮,戴尔!”王天泽鼓起了掌,拍了拍坐在电脑前、头发稀疏的年轻人的肩膀。他们面前,是一面巨大的玻璃墙,玻璃墙后,是一个长方体空间,五面墙壁上铺满了射灯。原来这就是一间全息投影室,室内的一切,除了摄像头之外,全都是虚构的。“辛苦你们了。”王天泽又对从放映室中走出来的几名工作人员挥手致意。“王先生,”王天泽的助手跑了过来,“稿子已经送到A城中央新闻台了,特工也已经出发,准备抓人,无人驾驶傀儡车也上路了。”
“很好,”王天泽笑了,“明早,C城议员因为事故丧命的新闻将登上头条。”
“先生……先生!你到了!”司机不耐烦的声音将孙秋拾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他往窗外看去,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下榻的宾馆,便付给司机二十联币车费,准备下车,但这时,他发现之前在购物中心追逐自己的两名特工正带着一批西装革履的手下站在酒店门口,与酒店大堂经理说着什么。顿时,他的脑中又是一片空白。他知道,只要自己被那帮人抓住,就生死难料了。他打开车门,走到驾驶室的一侧,示意司机摇下车窗,对司机说:“请问您的车卖吗?”“什么?你疯了吗,当然不卖!”司机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求您了,我有急事要办……这样,这个手表送给您……”孙秋拾说着,将手上的劳力士手表摘掉,递给司机,“这是代表们送给我的,价值两万联币,足够您换两辆出租车了……”司机皱着眉头接过手表,打开了车门。他刚下车,孙秋拾就钻进车里,一溜烟开走了,而司机则懵逼地站在原地,搞不清状况。这时,特工们发现了穿过车流打算逃走的出租车,连忙开车准备实施抓捕。
孙秋拾只来过A城三次——如果算上这次的话。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看不懂导航中复杂的路线。他顺着车流从第一层交通网开到了第二层交通网上——因为A城的车辆众多,路政便在原有公路的基础上向上搭建,最终形成了三层交通网。第二层交通网几乎全是自动驾驶的高级车辆,具有完备的运行系统,而这辆仅仅拥有自动进入车库功能的老式出租车在运行的车流中显得格格不入。就在这时,孙秋拾从后视镜中看到了一辆黑色的SUV,便加快了车速。他驾车超过了一辆雷霆R9X跑车——那是前几周雷霆汽车发布的新品,价值不菲。当黑色越野车在后视镜里消失之后,他便穿过车流,走上辅路,准备下到第一层交通网。“嘶……”车载广播突然自动开启,一个尖厉的男声传了出来:“孙先生,请立即停车,您已经违反了欧亚联合公国宪法第二十八条第四款之法律,无人机已经出发,如您仍旧违背命令,我们将采取极端手段。”随后,广播便关闭了。孙秋拾的前额冒出了汗珠,他胡乱点击着屏幕上的车辆功能设置,想寻找一个对策,但这辆老式达瑞尔DI300出租车根本没有其他先进的功能。“他妈的!”孙秋拾歇斯底里地大吼,一拳砸在中控台上,却触碰到了自动泊车的功能。孙秋拾看着闪烁的“自动泊车”字样,露出了笑容——他有计划了。
第一层交通网的上空,一架外挂微型导弹的黑色A型攻击无人机正飞速穿梭在街道之间,寻找着目标。很快,它便根据监控找到了出租车,此时它正飞速行驶在道路上。在几公里外,无人机的驾驶员正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他的兜里装着一张支票,上面有王天泽的签名。显然,王天泽已经来过了,并托付给驾驶员一个“光荣的任务”。驾驶员很快便锁定了目标,按下了导弹发射键。两枚微型导弹从无人机上脱落,朝出租车追去,但出租车却突然减速,并拐了个弯,开进了路边的高层地上停车场。无人机驾驶员傻眼了:宵禁时间快到了,第二和第三层交通网上正有一百多辆汽车排着队等待停泊。但导弹不长眼,很快便追上了已经进入车库发出租车,当它的弹头接触到出租车的一刹那,便瞬间被引爆了。
“轰!”
巨大的火球将出租车吞没,高温引爆了前面排队的汽车油箱中的液化冰岩,就这样,车库一层的汽车一辆接着一辆爆炸,多米诺骨牌般将烟火一一绽放。强烈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几乎炸断了所有的承重柱,五层高的车库失去了支撑,轰然倒塌,几百辆车全部被砸成了铁饼,而车库里的平民无一生还。一时间浓烟遍布,第三层交通网的车辆纷纷停了下来,人们下了车,掏出手机录起了视频,而第二交通网的这段路上则乱成了一团,由于第二交通网的汽车信息互联,区域服务器需要根据每一辆车的运动轨迹进行系统计算,推演每辆车的路径,而由于车库通道的塌方,导致已经切换为手动驾驶、等待泊车的汽车飞速后退,撞到后车的侧面,导致后车被撞翻,堵在道路上,又撞坏了三辆汽车。而这一事故引起了后面车辆的混乱——区域服务器需要推演的路径太多,而且如同骨牌一般不断增长,超过了它的最大负荷,最终导致处理器崩溃,十公里路段内的所有车辆都停了下来,将路面堵得水泄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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