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早恋？谁早恋？

有来电。夏蓁蓁看着黑暗中的操场，想着是不是要回教室等着来电，突然就听到一个男声在头顶响起：“夏蓁蓁！”

    “谁？”夏蓁蓁条件反射地回了一声。

    紧接着一道光突然就从头顶照到地面上，随后光线颤了颤，似乎有什么东西遮在那道光源上，然后，两排字被光投到了地面上——

    夏蓁蓁，我喜欢你。

    夏蓁蓁吓了一跳，顿时瞪圆了眼睛，立刻向楼上看去：“是谁？”

    但是抬头看了一会儿也只能看到很亮的光线，根本看不到人，夏蓁蓁就又大声地问了一句：“是谁？！”

    还没等楼上有反应，走廊里突然就传来“主任来了”的喊声，学生们立刻作鸟兽散，连楼上的人脚步都凌乱了起来。

    夏蓁蓁还在努力地向楼上看着，结果一道刺目的手电筒光突然从楼下直接照到三楼，教导主任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操场上响起：“都不许动！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搞鬼！”

    夏蓁蓁脖子都快拧断了，也没看到楼上的人，但是主任的声音特别洪亮：“陆唯！你给我下来！”

    一瞬间夏蓁蓁以为自己听错了。

    主任又补了一句：“陆唯你给我下来！带着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我下来！”随后，手电筒又照到二楼的夏蓁蓁脸上，“夏蓁蓁，你也给我下来！不对，你们两个，都给我去我四楼办公室等我！”

    夏蓁蓁还有些蒙，摸黑走进教室跟宋扬说了声教导主任找她，随后摸着墙向楼上走去。身边是嘻嘻哈哈来回奔跑的同学，偶尔还会有一两个撞到她，但是她恍若未觉，满脑子都是刚刚照在地面上的那几个字，以及做这些的人——

    陆唯。

    她走到三楼的时候，陆唯也走了过来，隐隐约约能看到他手里拿着一个纸板。夏蓁蓁忽然就觉得耳朵有些烧，一扭头飞快地向四楼跑去。

    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门开着，夏蓁蓁先走了进去，很快，就听到一个沉稳的脚步由远及近，然后在她身后顿了顿，也走了进来，随后在她身边站定。

    夏蓁蓁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耳边还能听到学生们肆无忌惮的欢呼声，教导主任在楼下中气十足地训学生的声音，以及，陆唯的呼吸声。

    夏蓁蓁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裤子，咬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从来没这么尴尬过。

    “高兴吗？”

    黑暗中陆唯打破空气中的安静。

    “高兴什么？”夏蓁蓁没反应过来，反问了一句。

    “高兴我跟你告白。”陆唯的声音里听不出起伏，“你之前不是问过我喜欢的人是不是你吗？现在你知道了，高兴吗？”

    此时此刻，夏蓁蓁无比庆幸还没有来电，黑暗中无论她露出什么样的表情，陆唯都看不见。

    “高……高兴什么……马上要高三了，得好好学习，不能想那些有的没的，我……嗯……你……我们……我们还是好朋友。”夏蓁蓁磕磕绊绊地说着，有些语无伦次，“那个，就算……就算你这么说，也得等我们上了大学，现在……现在肯定不行。”

    夏蓁蓁深知自己的语文功底不如陆唯，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此时此刻她有些紧张，不知道她的意思表达清楚没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伤害到陆唯。

    黑暗中，陆唯没有说话，夏蓁蓁的心高高悬了起来，始终落不到地上——她是哪句话说得不对吗？其实陆唯也没做错什么，喜欢她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就是这个时机不太好，而且反正两个人以后还要读同一所大学……

    夏蓁蓁这边脑袋里胡思乱想了一大堆，黑暗中的陆唯轻轻笑了下：“至于吗？吓成这样。”

    “我没……我没有……”夏蓁蓁底气不足地反驳道。

    陆唯径自翻着手中的纸板，干脆地说道：“这不是我做的，我就是路过而已。我在走廊上吹风，听到有人喊‘主任来了’，就看到上次跟你搭话的那个高三男生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顺手就把这个东西塞到我手里，然后我才站在了这儿。”

    夏蓁蓁愣住了，十分迟缓地转过头看向陆唯。陆唯站得笔直，还在看手中的纸板，轻描淡写地说道：“做得挺好的，我摸了半天，边缘挺光滑，应该是用心做的。行啊夏状元，小小年纪就有人愿意为了你做这么多没用的事。”

    一颗小心脏在短短几分钟里忽上忽下了好几遍，终于慢慢落了地，夏蓁蓁也呼出一口气，不过很快又憋住了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上不来也下不去。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吐出两个字：“幸好。”

    “什么……”

    话还没说完，头顶上的白炽灯突然亮起，夏蓁蓁吓了一跳，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来电，还真是巧。

    连陆唯也吓了一跳，转眼间就忘了自己要问什么。

    “什么幸好！”一个洪亮的声音替他把问题问出了口。

    是教导主任回来了。

    教导主任一脸怒气，看到面前的两个人就觉得火收不住：“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成绩好，我就不会把你们怎么样啊？！听没听过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你们都是状元，早恋！也不可以！你们回去吧，明天把你们家长叫来！”

    “主任，我们没有早恋。”夏蓁蓁解释道。

    “没早恋？”主任直接从陆唯手中拿过那个纸板，摔在地上，“没早恋，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这么小的年纪就……就搞这些有的没的！不像话！我告诉你夏蓁蓁，你期中考试的成绩没达到我的预期，我早就想找你谈了，现在可算知道原因了。明天！你家长必须过来！我看到时候你还嘴硬不！”

    夏蓁蓁被训得眼眶一红，咬了咬嘴唇，没出声。

    “还有你，陆唯！跟谁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有这个时间多背几道题，这样你考京大才能更稳一些！明天你家长也过来！”主任背着手，气还没消。

    陆唯侧过头看了夏蓁蓁一眼，转过头开口说道：“我家长来可以，夏蓁蓁的家长就不用了吧。”

    “怎么不用？都得来！反了你们了！”

    “表白这事是我太冲动，但是夏蓁蓁她是这件事的受害者，她又不知道我要跟她表白。换句话说，如果今天不是夏蓁蓁，而是我随便挑了个女同学恶作剧表白一下，主任你也要连那个女同学一起罚吗？”陆唯据理力争，“主任，教书育人也要讲道理。”

    主任被他噎了一下，停了几秒钟才答道：“她成绩下降这个事，我也得跟她父母谈！”

    “下降？什么下降？我第一次听说考了第一名也算成绩下降……蓁蓁你先回教室去，这里没你的事了。”陆唯对夏蓁蓁说完之后，直接伸手将她往门外推了下。夏蓁蓁也觉得委屈，此时此刻也带了点脾气，转身就走。

    “哎！夏……”主任刚开口喊了一声，陆唯立刻站在主任面前挡住了主任看夏蓁蓁的视线：“事情差不多解决了吧，这个事跟夏蓁蓁没关系，您就说到底要我干什么吧。”

    教导主任被堵了个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两千字的检查，明天叫你家长过来！”

    “好。”干脆地应了一声，陆唯礼貌地半鞠躬，“主任再见。”

    隔天，教导主任刚刚打开办公室的门，就看到宋扬懒懒散散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开门，看着他进了办公室，看着他坐在椅子上，然后宋扬才敲了敲门：“主任，我能进去吗？”

    “进来吧。”主任还有些狐疑，“一大早的你不回班级看着早自习，来我这儿干什么？谁又闯祸了吗？”

    宋扬走进去，拉开主任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笑眯眯地开口：“我班级挺好的，没啥事。”

    “那你这是干什么？”主任满脑袋问号。

    “我现在是作为学生家长来的。”宋扬笑容满面。

    “学生家长？谁的？”主任愣了一下，“夏蓁蓁的？不行！哪有把班主任当家长的，你回去跟她说……”

    “我不是夏蓁蓁的家长，是陆唯的。”宋扬及时打断主任的话。

    “陆唯也不行！你回去让他找家长来！”主任大声说道。

    “我就是陆唯的家长。”宋扬笑了笑，“我是他姐夫，亲的。”

    主任惊得险些被手中的热水烫到嘴：“真的假的，我怎么没听陆唯说起过？”

    “没听过的事多了，每个学生什么情况你能都知道吗？”宋扬坐得很直，“说正事吧主任，我弟怎么了？”

    “宋老师是你姐夫？”夏蓁蓁惊得眼睛都快掉下来了，“这么久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家务事有什么可说的。”陆唯趴在栏杆上，“不过你也是够迟钝的，我跟宋扬关系这么好，你都不想想原因的。”

    夏蓁蓁立刻满眼求知欲地看着陆唯。陆唯怎么躲都躲不开她的视线，只能叹口气：“我的家庭成分跟你们不太一样，我说了之后可能会引起你的不适，你还要听？”

    夏蓁蓁点头如捣蒜。

    又做了两个深呼吸，陆唯缓缓地开了口……

    整个午休时间，夏蓁蓁都在消化着陆唯的话。

    陆唯父母都是高校的教授，家里有个姐姐叫陆思，比陆唯大十岁。陆思从小就是所有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成绩优异，性格鬼马，读书期间拿到了所有能拿的奖项，更是在高中的奥数比赛中拿到了全国冠军，保送到Q大数学系。同样参加那次奥数比赛的，还有宋扬，而宋扬，就是在那次奥数比赛中对陆思一见倾心，铆足了劲也考进了Q大。读大学的时候，陆思和宋扬在一起了，宋扬也几次随陆思回家，见了陆思的父母以及陆唯。大二那年，陆唯父母离婚了，两个人都去了国外的高校任教，每月定时给陆思和陆唯打生活费，只留陆思和陆唯在国内。

    当时陆唯还在读小学，陆思还在读书，没时间照顾他，就给他雇了个阿姨照顾他生活起居。与此同时，陆思更加努力地学习，毕竟弟弟还小，需要她照顾。之后的两年，陆思的拼命宋扬全都看在眼里，几次告诉她不能那样，她都不听。最后宋扬只能为她做好后勤工作，照顾她的生活起居。然而无论宋扬尽了多大的力，陆思还是在研一的时候因压力过大和过劳，得了胰腺癌，从确诊到去世，只活了三个月。

    宋扬悲痛欲绝。

    宋扬知道陆思最担心的就是陆唯，所以陆思死后，宋扬就担负起照顾陆唯的责任，读完研究生之后，不顾家人阻拦，毅然决然地去了陆思家乡的重点高中应聘当了一名数学老师，方便照顾刚刚读初三的陆唯。

    陆思的死对陆唯的打击非常大，初二开始无心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宋扬回来后直接住进陆唯的家，精心照顾他的生活，也不断地对他进行开导，终于让他重新振作起来，最后以区状元的成绩进了重点高中。

    夏蓁蓁想了下，斟酌着开口：“以你的性格，宋扬想说服你怕是也废了很多心。”

    陆唯点头：“确实，一开始他跟我说什么好好学习的事我根本听不进去，每天只是拿着我爸妈给的钱出去玩，白天不在学校，晚上不回家，觉得反正也没人管我了，我就自生自灭好了。后来有一次，我出门玩了两天才回家，开门的时候发现宋扬坐在沙发上哭，看到我回去了也没有停，只是一边哭一边给我做饭，然后对我说：‘陆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觉得我对不起你姐，我跟她发誓一定会照顾好你，可是我没做到，你说以后我死了又有什么脸面去见她？可是不见她还不行，因为我太想她了。陆唯，我真的特别特别想思思，想到我自己都想死了，可是我还要听她的话照顾你……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

    说到这儿，陆唯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看向远方：“宋扬看着一直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其实他的心思藏得很深，那时无论我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他都是一笑而过。就那天，他突然哭了，那时我才意识到，他的难受不比我少，毕竟他那么喜欢我姐。当时我就觉得他也挺惨的，我俩就这么相依为命吧，之后我才振作起来。”

    夏蓁蓁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想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犹豫了一下就伸手轻轻地摸了摸陆唯的头。

    陆唯愣了一下，第一个反应是向一旁躲去，但也只是躲了一点就稳住了自己，任由夏蓁蓁摸了半天。摸完，夏蓁蓁突然觉得有些尴尬，收了手之后搓了搓：“我……我不会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想安慰你一下，没别的意思。”

    陆唯的表情很微妙：“都过去快三年了，我已经不用安慰了。”

    “啊……哈哈哈……是吗……”夏蓁蓁觉得掌心发烫，怎么搓都消不去那个温度，“那你提前跟宋老师说情况了吗？应该没什么事吧？”

    “没说……”陆唯笑了笑，“估计宋扬也会吓一跳吧。”

    从下午上课开始，夏蓁蓁就觉得宋扬看她的眼神不太对，但是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审视，而是……欣慰？

    夏蓁蓁的脑子转了半天才想到这个词，也不知道用在这个场景里到底对不对。但是怎么能是欣慰呢？怎么想怎么不对。熬到下课后，宋扬果然向她走了过来，但是没说话，一直在“啧啧”，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夏蓁蓁满脑子问号。

    到最后，宋扬也只是留了句“好好学习”，便一边“啧啧”一边离开了。

    此时此刻的夏蓁蓁真是想破脑袋也脑补不出宋扬一边哭一边劝说陆唯的场景——果然想象要源于生活，生活中没有一点体会是想象不到的。

    周信翻着试卷：“得罪他了？”

    夏蓁蓁回过神来：“没有。”

    “那有时间跟我说两句话吗？”周信开口。

    “有，怎么了？”

    周信把一张写满答案的试卷放在夏蓁蓁的面前：“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写完的试卷上是你的名字？”

    “哦。”夏蓁蓁看了一眼就答道，“因为我这张卷子昨天忘在学校了，所以没写。”

    敲卷子的手一顿，周信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没写，就趁我不在拿我的卷子交上去了？”

    夏蓁蓁十分坦然地点点头。

    周信险些被气得背过气去：“夏蓁蓁你……”

    两人正说着，科任老师走了进来：“课代表把没交卷子的名单交给我，名单上的人下午自习课之前把卷子交给我。”说完又匆匆离开。

    夏蓁蓁立刻把自己书桌里的空白试卷拿出来，工整地在姓名一栏填上“周信”两个字，随后平铺到周信的桌面上，并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