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歌虽是女子,却心细知理,自羌族攻入顺州那一日起,她已知辽军势必前来复仇,也曾苦劝涂里琛远遁,又让涂里琛把死去的辽军安葬,但涂里琛却不肯依从,还说要用辽军尸首震慑辽人,月歌苦劝未果只得作罢,但她并不象族人般把顺州城当成安身之处,反坚持让族人不可在城内屋舍中散居,仍是让族人尽量聚住一处,还带着义子塔虎和收养的一群孤儿悄悄在城墙偏僻处挖开一角,此刻月歌见冲入城中的辽军凶狠无情,心知顺州绝不能再留,急让义子塔虎从城洞处逃往城外求救,又竭力把仓惶逃散的族人重聚一处,带着族人利用城内屋舍街巷躲避辽军追杀。
右长老兰谷正被窟哥成贤引着在城郊兜圈,忽得塔虎前来报急,忙率军回城相救,刚入城便见族人在月歌带领下逃来,而若海军在后紧追不舍,兰谷立刻率军迎上,不料这三千辽军一见羌军回救,竟驾马冲入逃散的羌族老幼之中,一边把这些羌人赶向兰谷,一边混在慌乱的人群中攻向羌军。
涂里琛留在顺州的共有一万羌军,按理兰谷仍有一战之力,可辽军这种打法却让他们乱了手脚,羌军们怕伤族中老小,哪敢放手交战,若海军却在又哭又喊的羌民中横冲直撞,刀砍枪捅,箭射马撞,只一会儿工夫,又有许多羌军在乱中被杀,偏偏窟哥成贤又在此时率三千辽军从城外冲入,把羌军围在当中前后夹攻。
兰谷本欲夺回顺州,但他既要和这六千气势汹汹的辽军交战,又要分心救护族人,竟被若海与窟哥成贤这两路生力军逼得节节败退,月歌见右长老招架不住,忙劝兰谷撤出城外,兰谷也知再打下去非但不能取胜,只怕族人先要被这些趁乱而攻的辽军杀尽,只得护着族中老幼往城外逃,可一撤之下他与月歌才发现情势突然变得更为混乱,而造成这混乱的正是本不属于他们的大批辎重。
这批辎重乃是拓拔傲随他们离开上京时所带,弓箭,刀枪,帐篷之类的军资杂物装了足有近百车之多,羌人穷苦,得到这些辎重后一直视如重宝,尤其是这其中还有拓拔战送的十万两黄金,羌人们都盼着要用这十万两黄金重兴族威,此刻被迫弃城已是万般无奈,这些辎重却再不舍弃下,结果竟有许多羌人拉着大车往城外逃去,兰谷几次喝止都劝不住族人,月歌知晓族人心意,又是感动又是焦急,只得让兰谷分出军中仅有的坐骑拖车,自己指挥族人拉着辎重往城外撤去,羌军为护族人离城人人舍命,几乎是用身躯抵挡辽骑冲撞,待羌民几经辛苦逃出城外,月歌立即让众人往南面撤,在她心里始终不信涂里琛之烈性会被辽军俘虏,而且她相信辽军夺回顺州后必不会再追击他们,因为她在城内留有能令辽军驻足的人。
辽军果然未追出城外,反是拨马往城内深处奔去,智曾嘱咐过若海与窟哥成贤,逼走羌军后便立即入城搜寻残余的顺州百姓,智认为,羌人屠城虽凶,却未必能在两日能杀尽顺州八万百姓。
数万羌民一路南逃,无力快行的老弱妇孺和近百辆辎重大车的负累使他们行进极缓,兰谷心里又恼又急,偏又无可奈何,只得忧心忡忡的率着羌军断后掩护,一边赶路一边回头张望追兵动静,就这样连赶了近两个时辰路,令他们恐惧的铁蹄声忽又从身后骤然响起,尘烟起处,辽军又追杀而来。
听着狂乱的马蹄声急促压近,月歌的脸色蓦然惨白,她本以为辽军见到顺州城内的景象后不会再出城,谁知追杀再度来临。兰谷心知恶战难免,急让月歌带老幼族人先退,若月歌与族人遭难,他再无颜去见涂里琛,但月歌却在此时喝令所有羌人一起南逃,她知道,若是分兵反会被辽军各个击破,因为折损过半的羌军已不是辽军铁骑的对手,在此情形下,只有尽早寻到涂里琛,与族中大军会合,羌族方能渡过此劫。
若海与窟哥成贤两路骑军很快逼近,兰谷率羌军且战且退, 辽军铁骑汹涌,羌军却已疲惫不堪,还要分心保护一众老幼,形势更为险恶,令人惊异的是羌民们在此时居然仍不肯舍弃辎重,除了老弱之人实在无法荷物,就连妇孺都推动着大车往南赶,兰谷见族人如此,急得眼都红了,怒喝着命族人扔下辎重逃命,羌军为掩护族人,硬撑着挡在族人身后,拼死也不让辽军冲近族人。
幸好辽军此次攻势虽猛,却不象在顺州城般见人就杀,他们这一次的追杀对妇孺老幼倒有些手下留情,而且辽军似也不想把羌人就地围歼,反排成横列在后追堵,一边把羌族渐渐往南驱赶,一边不断搏杀断后的羌军。
倒下的羌军越来越多,每挡着族人后退一里,大道上就会留下数百具羌军尸首,兰谷和月歌此时也无他计,惟盼能尽早遇上涂里琛,就这样艰辛逃亡了几十里,羌民们终于远远望见了涂里琛和族中大军。
“有救了!” 不等兰谷和月歌舒出一口气,却发现前方道旁横满了一地的族人尸首,而且急步奔来的涂里琛等人竟是一般的焦急惊慌,望着前路尘烟内同样弥漫的杀机,月歌突然醒悟,不但是身在顺州的羌民遭袭,就连涂里琛亦被伏击了一夜,辽军这一次不止是要报顺州之仇,还要把羌族赶尽杀绝,而辽军的目的正要把他们逼于此地前后夹击,真正的灾难竟是此时方始。
“别过来,这是陷阱!”月歌惊极而呼,但涂里琛与羌军已不顾一切的奔了过来,因为在铁蹄之前挣扎的都是他们的亲人,你死我活的沙场决战,本该心无旁骛,可这三万妇孺老幼已成羌族致命软肋。
辽军合围之势已成,士气顿时大盛,前后两军前追后堵,前后呼应,对羌人发起了最凶猛的攻势,若海和窟哥成贤在前猛赶羌民,冰冷的喝令也从涂里琛和羌军身后凌厉而起。
“杀!” 智的喝令并无血战仇敌的怒意,却是冷如冰霜,四千铁骑仅留十骑护于智身侧,其余骑军势如出闸饿虎,从涂里琛身后掩杀而上。羌军虽有两万余人,但他们已无心厮杀,只顾着四处营救族人。
屠城之恨,八万辽民,这等深仇就如一团燃自心底的怒火,烧得四千辽军杀心如沸,怒号暴吼:“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