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震荡,按着自己肩头的左手略有松动,苦等机会的池长空急忙运劲于臂,肩膀一沉,挣开涂里琛左手,手中刀使力一荡,将斩刀往身侧一带,斩刀刀锋贴着他身子划过,在他右肩斜斜刮开一道尺长血口。
侥幸脱身,池长空不敢怠慢,双腿点地,向后急退,耳听得涂里琛困兽般的喘息近在咫尺,池长空刀交左手,反手一刀扫向涂里琛咽喉,所有动作干净利落的霎那完成,然而,就在他凌空倒跃之时,匆忙间一瞥眼,正看见涂里琛瞪得通红的双眼,血红的目光,看不清其间流动的是泪是血,触及那样的目光,池长空心底突然一酸,怎么也硬不起心肠砍向这其实已深得他敬意的羌王,但此时收刀已然不及,电光火石的一霎,池长空左手一翻,刀锋一低,改扫为拍,砰的一声击在涂里琛胸口,刀刃才在涂里琛身上带出一道浅浅的伤口,他已借力收刀,整个人凌空跃起,一个鹞子翻身,倒跃出一丈余地,两脚一落地,池长空立即抬头往坡上看去,只见涂里琛骤受一击,虽然伤势不重,但羌王的力气仿佛都被这一刀驱走,身子一晃,踉跄着往后栽去。随后,几道胄影晃动,几名辽军已向涂里琛冲去。
池长空不忍再看,转过身,径直往坡下走去,踩着那条被白发老者的鲜血染遍的血路时,他身子竟也奇异的颤抖起来,每走一步,他心里都有一种想要放声悲嚎的凄凉,亦难自知,这等凄凉为何而来,
一退到坡下,池长空立即摇晃着走到智面前,把染着涂里宸血迹的佩刀在智的坐骑前随手一扔,“智王,刀已染血,你让我做的,我做到了,若还有更甚一步的军令,恕池长空再难做到。”说这番话时,池长空由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去看智的神情,话一说完,他立即退开几步,趔趄着坐倒在地,他右肩受的刀伤其实不算太重,但看他坐下时的疲惫,似乎再也不愿站起来。
智出人意料的没有再对池长空施以军令威压,甚至也没有再向这部下看上一眼,马鞭在鞍上轻轻磕了磕,“若海。”
“属下在。”若海低垂着头,上前几步,步履间似也有着一种沉重。
“该你了,使出你的本事。”智冰冷的语声如要在夜风中凝固,“就算是想放手让你们领悟军阵之道,我也不能忍受不该有的伤亡,只是攻陷这半截土坡,不该打成苦仗。”
“属下会尽力。”若海右手按刀,左手往腰间一探,抽出一柄三尺长的软剑,这是错为每一名卫龙军所配的贴身兵器。
刀剑在手,若海深吸一口气,迅速往坡上冲去,他的轻身术由飞亲自指点,一身提纵疾行之术虽不如天赋异禀的飞惊人,但也极得个中造诣,正因如此,所以智在数年前把他和昆仑,连城这三名卫龙军中的佼佼者安插入耶律迭鲁的惕隐府,使他们三人成为林幽月的得力臂助。
此时若海全力疾行,足不点地般掠过一道鸿影,随着他的身影,第十列辽军也冲向土坡,几丈长坡,鲜血淋漓,有他们同袍的,也有羌人的,他们就一步步踩踏着脚下血路,一个脚印一个脚印的踏血而上。
皎洁月色下,被鲜血染遍的黄土坡道被月色映衬得凭现出一种苍凉,凄凉如通往黄泉的末路。
半坡腰处,还在反击羌族只有寥寥人数,相反,第八,第九列辽军已在坡腰处抢占住一席之地,但随着涂里琛受伤倒下,苦战竟愈见激烈,受伤最重的洛狄第一个扑回到涂里琛身边,他双腿已瘸,站立不稳,只能半伏在地上,一手拉着涂里琛,一手撑地,爬一般往坡上退去。
第二道土垒后那些受伤的羌军都挡在辽军面前,拼着残躯掩护族长,他们的抵抗在辽军的攻势下苍白无力,短短间隙,已有六七人倒下,但这些羌军却是在真正的舍身相抗,除了当场战死的,其余每一名羌军都在伤重濒死前扑向辽军,他们一个个张开着双臂,用放肆的狂笑声压住身上的剧痛,纵身而跃,他们用残余的性命模仿着鞔岢的义烈,紧拽住想要伤害他们族长的辽军,滚倒在坡上,用飞溅的鲜血一遍遍去染透脚下血路。
洛狄抓着族长,一步一步往坡上挪,每挪动一步,都能听到被狂笑声带起的辽军惊呼,他知道族人以命换命的牺牲为的是什么,所以他紧咬着牙,不敢回头,狠命往上挪动着身体。
羌军虽然英勇舍身,但这样的勇敢也只是短暂的坚持,最后一声惊呼消失在坡下后,一名辽军当先冲近洛狄,看见连头都不肯回,拉着族长拼命往坡上挪动的洛狄,这辽军举刀的手有一瞬停顿,但也只是一瞬,他便大喝一声:“看刀!”随即出手,一刀砍向涂里琛。
虽为仇敌,但这辽军还是认为,象涂里琛这等男子,不该被偷袭而死。
听到背后风声,洛狄仍没有回头,但他已一个翻身,扑在了族长身上。
刀光甫落,坡上又有一道人影冲下,直接扑向了辽军手中刀,刀锋贯体,来人闷哼一声,一双手却还向前伸出,按着刀柄,不肯让那辽军把刀拔出。
与此同时,又有几道人影从坡上冲来,这辽军急回手抽刀,一时却拔不出,月色下,他清楚的看见,这用胸口为族长挡刀的羌人居然是一名和鞔岢一样苍老的老人,心头惊讶更甚,他不敢想象,羌族中的老人竟然每一个都能有这等勇气。
恍惚间际,一阵破体剧痛忽从他胸口传来,辽军吃痛抬头,看见的却是一张柔美如月的脸庞,那是一名很年轻,很美丽的女子,她的双手握着一柄短刀,刀刃已经完全没入了他的体内,冰凉的刀锋颤抖着从辽军胸口抽出,滴滴鲜红飞溅在那张秀美的脸庞上。
“连女人也…”辽军带着最大的惊讶,仰天倒下,模糊的眼中最后看见的,是那女子的双手,第一次杀人的双手,还在不停的颤抖,但这双手紧握着短刀,丝毫没有畏惧刀上亲手所染的血污。
“快扶族长和洛狄退回土垒,这里由我们挡着。”女子长声清喝,随她并肩而立的,只是十几名老人和妇女,却要和男子一般,正面迎向辽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