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想自己冲过来的。”纳兰横海就跟在智身边,两只眼睛透过墙垛缝往下看,“可惜他儿子被那拉木独拦住了,智王你看,那些黑甲把那挡箭盾横抬起来往城下跑,他们这是怕我们泼油吗?傻了吧?把挡箭盾都搬到城下了,那一会儿他们大队人马想攻城,还拿什么来挡我们的错王弩?难不成这些记吃不记打的家伙忘记了错王弩的厉害?”
智淡淡道:“他们不是忘了错王弩的厉害,而是料准了我们会放火,所以干脆把这些木头打造的攻城器械都塞到城下,想加大火势。”
纳兰横海一惊:“这帮家伙好快的应变,这一招够狠的!”
“黑甲军里多的是沙场宿将,能有这样的应变并不意外。”智冷冷一笑:“沙场交战,你死我活,对敌手再是狠毒,也是应该。”
纳兰横海担心起来:“那我们这火放不放了?”
“当然要放了,否则那些油不是白泼了么?”智目光一转,看向了城楼上一具具黝黑铁筒,“黑甲军以为我们只会放火,那我们当然要再给他们一点意外了。”
“一夫当关也就这样了!”猛右肩扛着龙王怒,左手举着一面狼牙盾,得意洋洋的看着藏在墙垛后的众人,凭他的一身蛮力,手中有盾,虎牙豹齿箭根本伤不了他分毫,所以北门城楼上也就他这一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敢大大方方的站在墙垛后面,他身边的飞却为弟弟捏了一把冷汗,不过猛倒是很清楚的看到了城下动静,那些推动攻城锤的黑甲军不死也是重伤,冲过来接应的黑甲军人数却不多,猛颇不甘心的问:“四哥,我们要不先缓缓,等冲过来的黑甲军多点,我们再往下扔火把。”
智一挥手,示意弟弟先别出声,他凝神静气的听着城下动静,问:“小七,你看清楚,那些黑甲军的箭囊里,还剩几支长箭。”
“就一支了,都搭在那大铁弓的弓弦上,可怜兮兮的不敢放箭。黑甲军其他的弓箭手隔得远,都躲在那挡箭盾后面,也射不上来---”猛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鸣金声从黑甲军阵中响起。
“不好,黑甲军想救了人就跑!”猛跺脚大叫:“太没出息了吧?我这火还没放呢!”
不单是猛,听到黑甲军阵的鸣金声,城上所有幽州将士都大呼可惜,连耶律明凰也忍不住一跺脚,“这就鸣金收兵了?我还想再重挫一次黑甲呢!”
“立刻点火!”智的反应大出众人意料,他向身后一排手持火把的军士疾喝一声,见这些军士还未反应过来,夹手从一名军士手中抢过火把,扔下城去。
“四哥,黑甲军都鸣金了,扔火把还有用吗?”将最服四哥,嘴里问话,手上却也抢过一支火把,跟着往城下扔去。其余军士有样学样,也扔出了火把。
“就是要在他们鸣金的时候放火,拓拔战并非是不想攻城,只是想先缓过眼下劣势,他此刻的鸣金只是不想再有无谓的折损,你们都看到了,黑甲军也很重义气,他们不愿放弃死伤的同伴,更会为了同伴的死伤而愤怒,既如此,我就要多留几条性命在城下,以黑甲军的义气,一定会派出更多人来营救同伴,至少,也能激起他们的怒气,然后---”智一指城楼上那三百具黝黑铁筒:“黑甲军让我们见识了他们的铁弓大箭,我们又怎能不回礼?该让他们也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破军利器!”
“月满山河!”将大力一击掌:“弟兄们,该亮法宝了!”
几十支火把同时抛下,落在洒满沸油的城门下,火光在油水中先是一暗,随即一团火焰燃起,沿着一地沸油烧出一片火线。
“幽州军点火了!”鄂岵尔和牧野长已经冲到了北门下,看到遍地火起,两人早在意料之中,赶紧吩咐部下先把举在头顶的挡箭盾扔到地上。
“先把挡箭盾扔到地上,压一压火势!”鄂岵尔急叫:“抬上受伤的弟兄,立刻撤回!”那些用一根根圆木捆扎起来的挡箭盾虽是易燃之物,但甫一扔在火上,也把火势压得一低,黑甲军就趁着这个时候,踩踏在挡箭盾上,去救那些被沸油烫伤的同伴。
“分出点人手,把攻城锤和云梯都推到火里去,就让幽州军自己放的火把他们的城门烧个痛快!”牧野长还回头向后方挥手,示意拉木独号令射出最后一轮虎牙豹齿箭。
“月满山河!”
“月满山河!”
城楼上,忽然吼响了一阵大喊。
“月—满—山—河—”吼声之后,是一阵机括扳动的咔嚓声。
每一具黝黑铁筒后都站着一名幽州军士,他们用力扳动铁筒底座机括,机簧一开,原本浑圆如实心的铁筒中段露出一道长两尺,宽不到半寸的缝隙,随着机括弹动,一道亮光从缝隙中激射而出,北门城楼上有三百具铁筒,机括发动,三百道精光从铁筒中射出,在七丈多高的城楼上划出一轮闪烁光亮,直射城下。
“什么东西?”鄂岵尔和牧野长惊讶抬头,两人刚抬起一名受伤的黑甲军,才往回跑出没几步,就见一道道晶莹闪亮于半空中割裂出破风裂空的声响,划出一道道盘旋飞舞的流光。
有两名黑甲军抬起被沸油烫伤的同伴,转头就跑,却被一道流光从后追上,贴着他们的头颅划过,这两名黑甲的身躯突然一滞,两颗头颅已经从胸腔上分离跌落。
“什么东西?”鄂岵尔和牧野长又是一声同样的惊呼,但先前的喊声只是惊讶,这一声喊叫中已尽是惊慌,上百道流光从城楼上盘旋落下,从黑甲军身边尖啸划过,只不过是轻轻一抹,这些黑甲军就已首身分离,骨肉身躯在这些流光前就如切开鲁缟般单薄脆弱,而且这一道道流光去势急劲,一点都不逊色虎牙豹齿箭的力道,在抹断一名甚至是数名黑甲军的首级后依然打旋飞转,又向后方的拉木独等人一直呼啸扫去。
拉木独正要喝令虎牙豹齿箭射出最后一轮长箭,突见城楼上射来有许多道流光,不若投枪的笔直穿刺,不若箭矢的落弧抛射,而是在空中盘旋而来,拉木独先是一惊,但他这支压阵的黑甲军为防幽州连弩,特意离开城墙三百步外的间距,所以也不以为意,拉木独心想你幽州军手段再多,总不能再变出一个比那连弩射程更长的东西来,只担心鄂岵尔和牧野长等人着了这怪异物事的道儿,可他这念头还没转完,只见那上百道流光已经打着转飞了过来,一落入军阵中,立刻在盘旋中带起一片血肉狼藉。
“什么东西?”拉木独也是一声惊呼:“竟能隔那么远射过来?”两名挡在他面前的黑甲军被一道流光削中,断为两截,拉木独应变极快,一个翻身从马背上扑下,只听坐骑一声嘶鸣,已被流光斩断马颈。
“上盾,挡住---”拉木独喊了半声,才省起挡箭盾都已被鄂岵尔和牧野长抬到了北门下,而北门下那队黑甲也在同时遭到了攻击。
其中一道流光打着旋从城楼上落下,正好向鄂岵尔和牧野长背后扫来。
“小心!”鄂岵尔把抬着的那名受伤的黑甲往牧野长身上一靠,手腕一翻,已亮出佩刀,挡在了牧野长身前,他吃不准这一道流光究竟是何物事,双手持刀,向那流光用力劈去,口中还不忘向牧野长喊:“你带着受伤的弟兄先走---”
钢刀重劈在流光上,溅起点点火星,如兵刃交加,但那一刀重劈根本没劈开流光,嚓的一声,刀刃在火星中被削成两截,而那道流光在这一刀重砍的阻截下,也根本未被斩落,反而凌空,仿佛原本就是要绕过钢刀再度一个盘旋般,贴着鄂岵尔的脖子划过,轻而易举的切下了鄂岵尔的首级,流光从鄂岵尔后颈飞出,又抹过了牧野长抬着的那名受伤黑甲军的头部,直接切下了这名黑甲半边脑袋,去势不停,又向牧野长面门削去。
牧野长又惊又怒,只见两颗人头在眼前被鲜血溅起,那一道流光又打着旋飞来,沾在流光上的鲜血在旋转中飞洒开来,溅了牧野长满脸,流光闪亮依旧,也依然固执的削向牧野长面门,牧野长不敢硬碰,急弯腰低头,那道流光削落他的头盔,又往后呼啸飞去。
牧野长惊魂未定,随时一抹滴在脸上的鲜血,突然意识到,这是他好友的颈中鲜血,牧野长的双眼突然依然如染血般通红起来,他抽出佩刀,怒喝着向那道流光追去,可那道流光一直盘旋飞转,又往城下倒飞回去,连着切过三名黑甲军的脖颈,才功德圆满的在半空中滑下,插入地面。
牧野长大步奔过去,对着斜插在地的流光乱砍乱劈,他已看清,那道流光原来是一片精铁铸就,两尺大小,厚不过半寸,边沿打磨得薄如指盖,极其锋利,形如满月的圆形铁片,正是这两尺铁圆,从七丈多高的城楼上用机括之力弹射而出,所以才能在空中任意的盘旋飞转,也正是这两尺方圆的精铁,足够在碰撞中削断兵刃,一斩切喉。
牧野长完全忘了此时尤在战场,而切落他好友首级的铁圆不过是一件死物,他一刀又一刀的劈在铁圆上,口中暴叫不止。
“牧野将军!”有几名黑甲军急慌慌过来拉他:“我们还在幽州城下---”却被牧野长粗暴的推开。继续一刀接一刀的狠劈。
见这些漫空盘旋的铁圆都是从城楼上弹射而出,虽能及远,却极少会飞转回城墙下,而城墙下火势虽烈,总还有些空隙,有些黑甲觑得空处,又往城墙下未起火处跑去。
谁知刚奔近城墙,只听得城楼上又是一声冷叱:“继续倒油!”
又是几口油锅当头砸下,沸油淋在火上,沿着城墙烧出一条火线,也烧出了一片绝望的惨嚎。
牧野长已经无声无息的倒下,他被一蓬沸油当头淋到,倒下的身躯又正好扑在那片插入地面的铁圆上,讽刺的是,这片被他视为死地,发狂狠砍了几十刀的铁圆在牧野长倒下时,从他胸口没入,后背透出,几乎把他的尸体从中剖为两段。
“不要停,月满山河!”智在城楼上长身而立,目光在城楼下一转,向平原看去,城楼下的黑甲在沸油和火烧中无一幸存,虎牙豹齿箭也再无法威胁到城楼,因为弹射而出的铁圆已肆意扑去,那些铁弓要两人合力,一人躺地脚撑,一人从后拉弦才能开弓,当铁圆扑下时,这些操控虎牙豹齿箭的黑甲军根本不及闪避,多数人还未起身就已被斩成两截,许多张铁弓也被剖成了两半。
“也算是出了口恶气,这等力道的大弓长箭,对幽州守城总是不利。”智冷冷笑着,“不过就凭这些伎俩,跟二哥的鬼斧神工相较,何异萤火与星月争辉?”
月满山河!黝黑铁筒中弹射而出的圆月铁刃就是错留给弟弟的守城利器——月满山河!
铁圆以机括之力弹出,力度远比连弩更为强劲,圆月似的铁刃在空中随意飞转,借机括发动,随风吹盘旋,覆盖处也比错王弩更胜一筹,几乎笼罩住了城外五百步内的天空,拉木独这部黑甲防着错王弩的远射,却防不到这月满山河的横空盘旋,精铁铸就的铁圆闪亮着锋锐的寒光,恰如明月月华,但这些形如满月的铁圆所过之处却没有一丝月华普照的诗韵意境,它所有的,只是无可抗拒的杀意。
如果说加高城墙是错守护城池的手段,那这月满山河才是他留给弟弟们的最后心血,一道道铁圆笼罩住了城外大半天空,仿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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