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道:“不用,了,省点。”
“现在还省什么,到北平就有的喝了。”
她抿抿嘴,顺从的喝了一口,那显然是没有处理过的地下水,带着一股水腥味,水流顺着食道往下流动,让她长长的舒了口气。
“累了吧,睡会。”楼先生把箱子放在桌上,“搁着,舒服点。”
“……先生。”
“恩?”
“这一打,还能剩下多少人?”
“……”
黎嘉骏很想哭,但她哪来的眼泪,只能干咽道:“光我经手,就死了两百七十七个人,我还只是个,帮忙的。”
“……”
“先生啊……他们有些问我,为啥我们没飞机,为啥我们没铁壳子……我什么都说不出来,我总不能说,要是上面不贪,不蠢,不短视,我们什么都能有……他们都快要死了,为这国家死的……我怎么答,都会让他们死不瞑目……后来我只能说,会有的,多谢你们,会有的……”她还是哭了起来,擦着眼泪,“那么多人啊,一车车过去,今天送走的那些,早上还给我留馒头,对我笑……送他们的时候我就想,天啊,为什么要对我笑,我好像才发现他们是活的,那一车车的,都是和我一样的,可是一炮,一子弹,就全没了……全没了……”
她说不下去了,只是歪着头流着眼泪看着窗外,脑子里却忽然晃过一句话,她忘了出处,也似乎只看到过一次,但现在却那么清晰的出现在脑海。
“我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第二次生命献给我的祖国。”
刚说出来,她就下意识的捂住嘴,有些惊慌的看向楼先生,她担心这句话是不是跨越了时代,心里不由得懊恼起来。
楼先生却是听到了,轻轻地叹息一声:“当初看到这句话时只觉得震动,现在却发现‘第二次生命’这几个字竟然重若千钧……”
黎嘉骏稍稍松了口气,却再也没了说话的*,她望着窗外的平原,此时春光明媚,万物复苏,正是一派迷人景色。
想到不久以后它也会被战火燎及,她郁闷的闭上了眼睛。
火车走走停停,到了北平时,已经第二天早上,一同从南京过来的同僚小冯前来接站。
逾时一月未见,仿佛沧海桑田,三人碰头后不约而同的一声叹息一抹苦笑,默契的上了报社派的车。
路上,小冯大致讲了一下这一个月北平的情况。
长城一线一打响,报社就估计北平会有大动作,留了他与周先生再次常驻,果然这一个月里风起云涌,首先新上任的总指挥国防部长何应钦在此坐镇,后来战局不利,蒋校长亲赴北平指导工作,当初把黎嘉骏从喜峰口调到古北口为的就是预备蒋校长会亲赴前线,结果他指导完了就走了。
与此同时,故宫的文物大转移轰轰烈烈的开始了。
这是另一场硬仗。
根据周先生和小冯所知,自一月底山海关失陷,南京政府就指示故宫博物院南迁故宫文物,这个工作直到现在还在继续。
“根据装运记录,你们知道有多少文物在运吗?有一万三千多箱!上百万件珍宝!”小冯显得很激动,“有一段时间神武门那儿天天有人运,那可全都是稀世珍宝,晃一下都吓死人,小黎,我刚发现一个拍近景的法子,连纹理都能看到,现在正在洗,回头给你看看。”
“好。”听着小冯这么说,黎嘉骏都感觉心旷神怡起来,“现在还在运吗?我也想看!”
“成,你们先休息,现在才运了大半呢,没那么快运完。”小冯爽快道。
“小冯,现在华北还是何部长在主持?”
“是的。”说到这个,小冯有点发愁,“说实话,何部长做得很好,但实在独木难支,你们在前方是不知道,要不是何部长,你们连南天门都不用去,早就掉了。”
“怎么说?”
“古北口方面的总指挥一开始不是徐庭瑶,而是杨杰,相比楼先生是知道的。”
楼先生点点头,对一脸茫然的黎嘉骏解释:“杨杰这个人,算得上是个军事家,资历老。在军界人称‘两个半’,他与蒋百里是那两个,白崇禧算半个,我是知道一开始他指挥的,蒋中正来过后就被换了,可是有什么问题?”
“他算什么军事家。”小冯竟然冷哼一声,“另一个马谡罢了!人都打到南天门了,他连前线什么样都不知道,光会拟一个个战术方案,蒋中正来了,让他汇报,那天我算是知道他为何外号杨大炮了,滔滔不绝啊,光说这几日前面打得多激烈,他哪里想到,何敬之(何应钦)何许人也,他虽是总指挥,日理万机,但对前线情况抓得极紧,当场就说了,这两日根本没怎么打。两人当着蒋中正的面就吵了起来,最后一个电话打到南天门,证明何敬之所言非虚,杨杰连自家阵地什么情况都搞不明白,当场就被换下。后来的徐将军是主动请缨接手那烂摊子的,等他来时,就剩下南天门了。马谡失街亭,他失古北口,军事才华全在嘴上,周先生都说了,杨耿光这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听完这番话,后座皆无语。
小冯还意犹未尽:“何敬之平日都厚道人模样,巴不得天下稀泥都糊成一团,前阵子会上那般激烈,倒不得不说是尽了心的,只可惜……”他说着,往后视镜看了一眼,大概见后座气氛太低迷,便停了口,过了一会儿后面还没人接茬,只见他眼珠子一转,忽然道:“对了,小黎啊,这何部长还有个职位,不知道你听没听过。”
黎嘉骏还没反应过来,楼先生轻咳一声,抽动着嘴角扭头看街景。
她好奇了:“什么?”
“那就是,”小冯清了清嗓子,播音员般一字一顿道,“全国怕老婆会会长。”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