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众人中早已知晓的不住点头,不知晓的全部扭头看向顾鸿文。
顾鸿文震愕极了,看着陈初兰:“你……”,接着,他想到了什么,转向站在身后的陈昌浩。
陈昌浩急忙摆手,表示他根本就没跟陈初兰讲他是左撇子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见陈昌浩否认,顾鸿文不禁就向陈初兰问道。
他跟陈初兰见面不多,纵使坐在一个屋里吃饭,他用的也是右手。
陈初兰看向他道:“没错,顾五公子你吃饭喝茶,用的都是右手,但那都是后天养成的,你的潜意识里还是习惯用左手。你才进大院里那大厅的时候,一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茶盏,你怕它翻倒,下意识就用左手去拦。还有,你踢球是用左脚踢的。”
“……”顾鸿文看着陈初兰,一语未言,一副等着她说下去的模样,但那眼中的神情,已不仅只有震惊可以形容了。
无论大人们,还是其他孩子们,也是睁大眼睛,等着陈初兰继续分析。
陈初兰再次转向亭中,说道:“笔扔在右边,镇纸扔在右边,显然干坏事的人用的是右手,还有凳子,从被踢倒方向看,肯定用的是右脚。”
“哈哈哈——”陈初兰讲到这里,顾鸿文的表哥突然就大笑了起来,他满脸的鄙视,“这算什么证据?就算你说的是真?难道文哥儿就不会故意把笔扔在右边?故意用右脚踢凳子?”
却是陈初兰摇了摇头,道:“干坏事的家伙是从东北角进入亭子的。东北角恰好与顾五公子捡球的位置相对,当然,你可以说,顾五公子故意绕了半圈,从东北角进入,不过,有脚印啊!还是带泥的脚印!明显那人是从水潭边匆匆跑来的。当然你还可以说,顾五公子根本就没去捡球,在离了你们的视线之后,就故意去水潭边绕了一圈,然后从东北角进入亭内干坏事。但是,注意那些脚印!交叠紊乱,凌乱不堪,显然那家伙心内紧张,急于把这里弄乱。试想,若真是顾五公子,紧张半死的他,还会想到别扭地去用右手右脚来干坏事吗?正如我之前所说,用左手左脚才是他天生的,一有什么事让他紧张,他肯定用左手左脚,绝不可能用右手右脚。好吧,你最后可以说,我这是一派胡言,‘包公案’之类的话本看多了,把自己给当回事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就算把大理寺卿的大人们给请来,他们得出的恐怕也是这个结论!”
陈初兰噼里啪啦一下子就把这简单的推理给讲完了。顺便把顾鸿文他堂哥可能会反驳的话全部率先说了一遍,并逐一驳斥。
这可把顾鸿文他堂哥说得哑口无言。
当然,不单单顾鸿文他堂哥,全场无人开口,一时间鸦雀无声。
寂静中,陈初兰左看看右看看,脸上露出了九岁女孩那该有的,被众人异样关注时的不好意思的表情。却是她心里再次骂娘,将那执拗的顾鸿文和他那恶毒的堂哥骂得狗血淋头。当然,还有一群只把注意力集中在两个孩子身上,却没想到去细细观察一下现场的大人们!
全部人都震惊地看着陈初兰,久久都没反应过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是那顾三夫人先笑了。她满目的赞叹,一开口就是一连几个“我的老天啊!”“我的老天啊!”只听她赞道,“兰丫头竟然这么聪明!我早该想到!我早该想到!在当年……”
“娘!”顾鸿文突然出声,制止了他的母亲。
顾三夫人这才猛地意识到什么,陡然闭嘴。
陈初兰明白,顾三夫人这是想起了三年前元宵那日,她和萧玉宸一起被绑架的那件事。却是她一时口快,差一点就说漏了嘴,把萧玉宸给讲了出来,还好顾鸿文极时制止。
陈初兰看向顾鸿文。只见他也正瞧着她。这一回,他的眼中不再是那带着锋芒几乎可以将人看透的眼光,而是火一般的炙热,如他母亲一样,全是赞叹。
陈初兰相信,当年从绑匪手中被解救之后,关于她,萧玉宸定是对顾三夫妇只字不提,却是同顾鸿文讲了不少,否则顾鸿文怎会初次见她就如看透了她一般。
顾鸿文的目光太过火热,陈初兰觉得脸有点烧,她将头扭开了去。却眼角瞥见,顾鸿文嘴角扬起,笑了,又是那样漂亮到如花绽放的笑。
“陈四姑娘确实聪明啊!”在顾三夫人闭上嘴之后,众人才像突然被惊醒了一样,双目放光般地纷纷对陈初兰竖起了大拇指。
陈初兰作状害羞地低下了头。女人间的传话速度不可小觑,这种赞叹,相信很快地就会如大风一样,刮遍京城的各个官家府邸。陈初兰俨然才第一次出门,就要出名了。
却是她心中并不喜欢。
果然,只听有细细碎语从边上传来。中年妇女们的声音是那么刺耳,刺耳到声音虽小,却能穿透众多赞叹声,传到陈初兰的耳朵里来。
“一个女子,这样聪明……不太好吧!”
“是啊,小小年纪的,好像她也才九岁。姑且不讲别的什么,俗话说‘慧极必伤’……”
无需再听下去,定是那边一片附和声。
陈初兰无声叹息。算了,纠结了半天她还不是选择给顾鸿文出头?现在又何必再因这样的话而郁闷?
虽说她原来打算让自己在几年之内成长成为一个人人知晓的大家闺秀,“端庄大方,秀外慧中(漂亮识大体)”,但现在添加一点——聪明,又未尝不可。
虽然有些人会不喜欢自家的儿媳妇太过聪明,不过,她又不是金银珠宝,怎可能保证人人都爱呢?
陈初兰努了努嘴,把那什么“慧极必伤”让她不舒服的话抛至脑后,然后瞧着王夫人,看她会说什么。
只见王夫人先是颇为震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也如其他人一样,对陈初兰好一阵夸奖。这夸完后,才见她作势轻咳一声,说道:“这样看来,绝对不可能是顾五公子所为了,究竟是谁干的,待我稍后派人去查!”查是会查的,只是不那么急了。
却是顾鸿文冷笑着盯着他的堂哥:“你该道歉了吧!”
王夫人脸上的肌肉抖了一下,她轻轻地揉了揉太阳穴,然后看向顾鸿文的堂哥,虽没有说什么,但显而易见希望顾鸿文的堂哥赶快道歉,把这麻烦事给结了。
顾三夫人看向她二伯的儿子:“林哥儿……”
好了,这下知道顾鸿文的表哥原来名叫顾鸿林了。顾三夫人向他施压了。对啊,毕竟他一口咬定自己儿子干了坏事,却如今证明自己儿子并没有干,就算他是二伯的儿子,她也不会就这样放过他了。“你该向文哥儿道歉了吧!”她直接说出来了。
那顾鸿林,咬着牙,一张脸憋得紫红,双目暴突,几乎能喷出火来。
顾鸿文始终冷笑着看着他。
众目睽睽,顾鸿林不道歉是不可能了。
“抱歉……”他低下头来,双唇一张一翕,喃喃道。
“什么?”顾鸿文把手放到耳边,动作夸张,“太小声了,我没听见!”
“抱歉!我错了!”顾鸿林“唰”地抬起头来,大声吼道,双拳握得死死的,胖胖的手背鼓起来,好像两个白馒头。
顾鸿文似乎不满意,还想说什么。结果被陈昌浩一把拉住。“算了。”陈昌浩在他耳边轻声劝道。
“哼!”顾鸿文这才作罢,将头扭向一边,不再看那顾鸿林,却是他凑到陈昌浩的耳边,悄语道,“顾鸿林这个混蛋,敢阴我,下回我非得把仇报回来不可。”
陈昌浩把头点了又点。
且不管这顾鸿文和陈昌浩开始打起什么主意,这事好像完满解决了。
王夫人一边令人下去查清事情原委,一边叫上几个丫鬟命她们把这里收拾一下,然后说道:“大家暂且先回拈香阁休息吧!过上一个时辰我们再过来,总归来讲,原就没打算这么早开始写诗作画的。”
“是啊,是啊!”好些夫人附和道,包括先前那个提议直接过来提前开展这项活动的夫人。
大家便离了亭子,又开始三三两两在园中漫步起来。
孩子们依旧走在大人们后头,依旧是女孩子们走前,男孩子们走后。
这一回,陈初兰被更多的女孩子们围着了,她们叽叽喳喳,对她问话不停。她们看向她的目光,钦佩也有,嫉妒也有,总归全是正常女孩该有的模样。
却是陈初兰浑身不舒服,当然并非缘于这帮女孩子们,而是缘于身后的两道目光。一道是顾鸿文的,兴趣中又带着赞赏,时不时就毫不掩饰地射了过来。而另一道,则是来自顾鸿林。别问陈初兰是怎么知道的,废话,那种怨恨之至,透过她的脊背直刺入骨的目光,除了是顾鸿林的,还会有谁?!
又惹上一个坏小子了!
陈初兰无力。
这一路走着。
“兰妹妹,你方才说的潜意识啊什么的,我听都没听过,那是什么啊?”
“兰姐姐,你真是从‘包公案’里学来这些的吗?”
……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无力的陈初兰都快招架不住了。
还好,拈香阁很快就到了。
才一到拈香阁,顾三夫人就把顾鸿文叫到楼上去,大概是要私底下教训他了。
原就在拈香阁内休息的顾二夫人,见到自己儿子铁青着一张脸,就把他叫过去,问是发生了什么事。
而陈初兰,才给二夫人行了个礼,说了几句话,便被王蔷给“借”走了。
王蔷将陈初兰拉到拈香阁外面,道:“你要去看你大姐姐吧?我们一起去。”这说着,就亲热地牵起陈初兰的手,领着她朝客房走去。
王蔷带着她走鹅卵石铺成的鲜有人出现的偏僻小道。
“王三姐姐……你这是……?”
“陈四姑娘,你是个聪明人。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王蔷瞧着陈初兰,一双丹凤眼睛灼灼有神,只听她认真地说道,“我想和你交个朋友,对我们双方都有益处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