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百姓早已被战鼓声惊醒,有人紧闭家门,将门窗都牢牢反锁,也有人来到街上,慌乱地四下奔跑。苏子澈带兵杀入城中,李巽已自城东先入城内,有些百姓不问是非,抄起家伙跟骁骑将士打得难解难分,将士们不欲杀百姓,未敢全力还击,倒教那百姓愈发不辨黑白,竟将人往死里打,全然不知好歹。苏子澈怒火顿起,扬声道:“传我命令,除却妇孺老人,城中成年男子,一个不留!”
这便是下了屠城令。
在宁黎两国和亲之前,北方边境战火连年不熄,宁国边城军民一心,百姓亦能持刀上阵,黎军愤恨之下,但凡攻入宁国城池,必定屠城。然而两年前大宁再与北黎交战,两军杀得最激烈时,大宁折了不少骁勇的将士,后来北黎大败而退,时任陇右道行军大总管的陆佑始终严格约束麾下,不杀百姓,不辱妇女,更莫说屠城了。那时苏子澈在其麾下只是副将,可毕竟身份贵重,朝堂上下提及边疆战事时,皆不忘夸赞他一番,还曾有人以此做文章赞他宽仁,使得圣心大悦。从那之后,军营及坊间皆知秦王宅心仁厚,是以今日此令一出,倒令旁人都愣住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一个无名兵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马上下来,跪伏于地道:“殿下三思!殿下三思啊!”他这一喊,其余将士纷纷惊醒,却只是面面相觑,他们知道这命令是过于残忍,更知道军令如山,一令既出,莫敢不从。
苏子澈玩味地看着眼前跪着的士兵:“三思什么?”那士兵也是急智,答道:“殿下仁厚之名四海皆知,若是此时屠城,岂不是一世英明毁于一旦?”苏子澈笑道:“谁又在乎那点虚名了?”那士兵一怔,又道:“殿下自是不必记挂那虚名,可是岭南怎么说也都是我大宁的百姓,殿下此番出征本就是为了平定叛乱,救岭南百姓于水火之中,若是屠城令一下,岂非……岂非……”他明明记得有个词可以很好地描述秦王此时的行径,却偏生怎么都想不起来,不合时宜地词穷了。
董良带领的人马渐渐料理了城下的叛军,策马过来时正看到这一幕,拎来一个士兵悄声问发生了何事,一听到屠城令,他也怔住了,半晌方冷静下来,趋近温言相劝:“殿下,岭南虽出了叛军,但也是白起一人有反骨,殿下奉天子之命诛叛逆,而非诛岭南百姓。便是连坐——”他顿了一顿,道,“也断没有宅子里进了贼,就诛杀宅子主人的道理。”
苏子澈道:“万一白起仍在城中,只是扮作了普通百姓呢?”董良眉头一蹙,苏子澈淡然笑道:“罢了,不杀便不杀。”董良在马上略一躬身,道:“谢殿下。”苏子澈没再看他,传令休杀百姓,出榜安民,数名士兵领命而去,不多时又有一人来报,说擒住了白起的一个心腹将军,苏子澈立时催马,又回首示意董良跟上来。
到得节度使府中,李巽果然带着数人持刀押上来一个五花大绑的中年将领,苏子澈只瞧了一眼,便移不开视线了——那人面相生得极好。倒不是说生得有多么俊朗,也并非儒雅温然,他身长八尺,阔面重颐,唇若涂脂,端得是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即使被捆缚着押上来也不减气势。士兵的利刀已划破了衣领,在他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数十名士兵齐声喝令其跪下,他却全无惧色,亦不肯屈膝下跪。
李巽悄然走到苏子澈身后,低语道:“殿下,此人名严禄,正是他将我军引开,放走了白起。”苏子澈心里道了声“好胆识”,旋即怒目而叱:“尔等乱臣贼子,为一己私欲,罔顾百姓死活,犯上作乱,孤王奉至尊之命捉拿叛逆,尔等为何仍不知悔过,不但拒降,还私自放走朝廷重犯?”
严禄凛然不惧,怒道:“岭南天高皇帝远,哪里来的至尊,哪里来的朝廷?!”苏子澈大怒,道:“大胆贼子,竟口出狂言!给我砍了这獠!”董良李巽对视一眼,皆劝道:“殿下息怒,此人也许知道白起去向,殿下不若先审一审他。”
苏子澈重重地哼了一声:“此等大不敬之人,留之何用?”他眼底精芒一闪,缓缓移步走到严禄身前,语气不无讥讽,“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孤王可算是见识到了。此人不知忠义,不辨是非,留之无用。——把他拉到街口去,再将城中所有男子都捉到他面前来,挨个斩杀。若是今日杀不光城中刁民,明日接着杀。”顿有士兵高声应答,严禄面色剧变,立时疾言厉色地怒斥起来。他气急之下未说官话,乃是岭南本地方言,在场诸人无一个听得懂,苏子澈笑了笑道:“你便是骂人,只你一人听得懂,又有何用?”
严禄原是情急之下未意识到自己说的不是官话,待他点破便重用官话道:“你要杀要剐,冲我一个人来!岭南赋役之重,百姓早已不堪承受,此地临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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