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搬了新家之后第一次进书房,围着书柜转了一圈儿,程勉感叹:“两个月没来,您这书柜里的好东西又多了不少。”
程建明看了他一眼,一边低头翻书一边说:“程勉,这次回来是不是心里有事?”
程勉有些意外:“我什么话还没说呢,您这可就知道了?”
程建明哼一声:“你是我儿子,有什么能瞒得过我?”
“其实也没什么。”程勉坐在了办公桌的另一边,过了会才继续道:“我想问您个人。”
“谁?”
“何旭东。”程勉顿了顿,又一字一句地补充,“就是何筱的父亲。”
“老何?”程建明惊讶地摘下眼镜。
“您知道何叔叔他转业之后去哪儿了么?”
程建明想了想:“我记得老何他是自主择业,当时转业搬家的时候老何回的是老家,这么几年没联系了,他现在在什么地方还真不好说。”
“这么说连您也不知道了?”程勉眯了眯眼睛。
“你问这个干什么?”也不能怪他如此好奇,自从六年前何旭东举家搬离导弹旅大院之后,程勉就再也没提起过有关何家的一切。尽管他知道他不可能忘记。
“爸。”程勉手指无意识地摸索着桌子上摆放的KV坦克模型,神情难得有些犹豫,有些茫然,“说出来您可能不相信,我看见何筱了,就在我去四川的那一天。”
“何筱?”程建明更吃惊了,“你是说老何家的闺女?你见到她了?”
程勉点了点头。
“那她人呢?现在在哪儿?”
“我没来得及问——”顿了下,他低下头,“她一看见我就跑了。”
“跑了?这个何筱!”程建明失笑,“怎么回事?”
程勉看着父亲外套上的第一个纽扣,微微苦笑,没有说话。
这天晚上,程勉睡得并不好。
一向沾枕就睡的人倒是做起梦来。梦境幽暗逼仄,倏地天边响起一道惊雷,大雨瓢泼而至。他渐渐看清自己身处何地,七年前的仲夏时节,导弹旅大院的操场上,有一个女孩子和他面对面地站在这突来的暴雨里。
她看着他的那双眼睛红肿却明亮,像是积攒了满腹的委屈,在这一刻倾泻而出:“程勉,我还以为你喜欢我——我,我真是个傻子!”
画面又一转,天空骤然放晴,阳光打在两张年轻的脸庞上,格外灿烂:“哥们儿,我把笑笑连同我的未来一起交给你了,帮我照顾好她!”
看着自幼一起长大的发小的明亮笑容,他竟笑不出来,只觉得心中无比的憋闷。
这种感觉无比真实,像是胸口压了一块儿重石,程勉猛地醒了过来,从床上坐起,看着窗外微熹的晨光,狠狠地捋了捋头发。
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做这样纠结的梦了,程勉伸直双臂,睁眼在床上躺了十几分钟,确定睡意全无之后,起身下床洗漱。
给赵老师和程副司令员准备好了早饭,程勉喂饱自己后,开着车回了部队。
时间尚早,程勉并不是很着急,一辆军绿色的东风吉普夹在早起上班的车流当中,显得格外的优哉游哉。相反,程勉的状态倒不是很好。
近一个月他几乎都没怎么休息过,刚送完老兵,气还没喘一口新兵就到了,他正好还是新兵一连连长,平时不光抓自己连里的训练,还得时刻盯着新兵连,以防出事。等新兵训练逐渐步上了正规,又出了小陈这档子事。
想起那一天,程勉的脑子里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何筱。眉头微微一皱,他想起了什么,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陡然拐了个弯,将车子看向了与部队完全相反的方向。又行驶了将近二十分钟,吉普车最终停在了一座高楼面前。
程勉对这座楼有一点印象,因为T师一位领导的老婆就在这里面上班,他曾经跟着那位领导还来过这里一趟。而今他之所以又来一次,是因为他想起那天跟何筱在一起的女人身上带着的铭牌,上面刻着的就是这座大楼顶层高悬的四个大字:基管中心。
程勉盯着那四个字看了一分钟,收回视线,迈开步伐向里面走去。刚走到大门口,就被保安给拦住了:“办理什么业务的?上那边取号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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