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不是你想有什么就有什么的,你得明白这点,知道吗?”
程建明目光深邃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你觉得对不住他们是吧?看着那些没什么能力却还能继续留在部队混日子的人生气是吧?这没什么错,这说明你心里头还有杆良心秤。可是程勉,我们这些带兵的,不光什么原因也好,总有那么一些人,是你舍不得又留不下,最后只能对不住的,你早晚得习惯这个。能怎么办呢?你没法左右别人,更不要对他们有恨,你能做的就是带着对他们的愧疚,带着他们对这个地方的这份热爱,做得更好。”
程建明说完这番话,书房里陷入一阵沉默。良久,程勉低声说:“这些我都知道,这么长时间,我再想不通就成傻子了。我就是觉得,事情本来不该是这个样子,我想改变,却无能为力。”
“什么样子?你以为的,未必就是别人想要的。”程建明笑了下,“行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不要让这件事再影响你的理智和心情。”
程勉自嘲一笑。那样深的影响倒不至于,至多算个空包弹,爆炸时没有什么杀伤力,但仍会让他心中一惊,提醒他不要再这样天真。
这爷俩在楼上谈着,何筱在楼下跟赵老师聊着也明白了事情的大概。想起什么,她轻轻地笑了下。
“我说昨天宋晓伟非要跟我见一面是为了什么,原来是因为这个?”
赵老师推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怎么说。”
何筱娓娓道来。
昨天她练完瑜伽回到家里的时候在小区门口看见了宋晓伟和赵慧芳,两人脸都冻得通红,看样子等他许久了。何筱问他们怎么不上家里去,宋晓伟说有点事想找嫂子聊,并坚持就近找个小饭馆。
何筱拗不过,就找了家面馆,点了一壶茶,给两人一人要了一碗面。等面的时候,宋晓伟说出了这次找她聊的目的。
“嫂子,我想您劝劝连长。”
何筱一惊,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解了之后,倒镇定下来了。这像是程勉会做的事,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太过耿直的人。
想了想,她对宋晓伟说:“他也是为了你们全连考虑。”
“我明白,连长年轻是年轻,很对我们没的说,很少有私心。可他越是这样一个人,我就觉得越不应该是这样。”
何筱没明白他的意思。
宋晓伟笑了笑:“我记得那还是连长刚调到我们侦察连的时候,当时还没转正,只是副连。有一次搞体能考核,说是副连长可以不参加,但营里其他两个连的副连长由于是基层士兵提拔起来的,自愿参加了考核。连长听说了,说是也要参加。”
何筱莞尔,还真是程勉争强好胜的风格。
“可您也知道,连长虽然是陆指毕业的,但跟从基层提拔起来的老兵体能上还是有些差别,要么说战场上最金贵的就是老兵,很有他的道理。当时连长的短板是四百米障碍,跟我一样,为此那段时间可没少跟他在训练场里耗。练了两个多月吧,最后拿了个第二。就这连长还不满意,说下次拿第一。”
三个人听着都笑了,宋晓伟摩挲着手中的茶杯,神情带着陷入回忆的温和:“我们连里,甚至全师的人几乎都知道连长的背景,可从他调到我们这儿来就没听他提过,这两年他全是在用自己的能力说话,我看在眼里,就知道我们连长是个有傲骨的人。”他看着何筱,“嫂子您说,这样一个人,我怎么能让他为了我的事跟师领导较劲,让全师的人都议论他。他不该也不能这样,他就该是骄傲的,因为他配得上那身军装。”
何筱听着,很是动容。
她的眼睛有些湿润:“那你不想留下了?”
“我想啊。”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自从接到退役命令之后,我走哪儿啊,都想着多看几眼吧,以后可就再也见不着了。我们这样的,没本事在部队留一辈子,就只能在每次期满的时候奢望能再有个机会,再多留几年。大家伙儿都这么想,可军队是要打仗的啊,它不是收容所。我在这里八年,受到了教育和锻炼,学会了纪律和原则要求自己,那我就不能在最后走的时候把它们就全部扔了呀。算上这些,还有我的战友们,是军队能给予我最宝贵的东西了,我舍不得,我得珍藏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