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离开了视线,春风唱累了,气息不稳。
他转身走进屋,又坐回摇椅上嗑瓜子。
阿苟递了一杯水给他,“公子,嗓子累了,还是少嗑瓜子,多喝水吧……”
春风接过水,“他走了你倒是挺开心的,对吧?”
被戳破了心思,阿苟脸上涨得通红,“没有……没有,我只是,我……”
看着他这结结巴巴的样子,春风抿了一口水,“傻子,你那点心思我是知道的。”
“啊?”阿苟抬头,嘴巴都合不拢了。
“苏璐问过,‘小狗这几日怎么不来找我玩’。我说你这几日忙着做事。”
阿苟姓‘苟’,和‘狗’同音,从小就有人笑他。不过别人一笑,他就和别人闹,甚至动过手,于是也就没人笑了。
只有那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每次都把阿苟叫成‘小狗’,她小狗小狗的叫,阿苟从来没翻过脸,还乐呵呵地答应。
听到春风的话,阿苟眸子漾开一层暖光,他无声傻笑着,没说话。
春风刚喝完水,阁楼中走进一人。
若梦一身黑衣,倒像是个江湖侠客。她坐在了春风边上,看着楼下那熙熙攘攘的人群。
“你今天疯了?”
那戏腔,唱的人落泪,听得人心碎。
毋庸置疑,世间绝唱。
可白让别人听了,还让这么多人听。
春风眯着眼睛,像是一直慵懒的猫,竟是懒得回答若梦。
若梦从鼻腔哼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你莫非以为那个人还会回来?所以这般用心地饯别?”
她看着春风,突然笑出声,笑得古怪。
“画本子里看的还少吗?听的戏曲也还少吗?书生只是贪图一时之好,到底是要奔向那京城谋取高官厚禄。过往的恩爱缠绵,不过转眼便忘。”
哪怕记得,又还剩多少情义?
哪怕情义尚在,又有几人能忍住那四周涌动的欲望,抛之一切回头?
人生,已是艰难困苦。
回头,更是难上加难。
都说吃过苦的人记性会更好,他们知道那些珍贵的甜,情怀尚在,感恩之心不易磨灭。
可到底如何呢?元稹的《莺莺传》中,张生遗弃了莺莺。《杜十娘》中,李甲还不是为了两千纹银将杜十娘转卖他人。
书生尚且寒窗苦读十年鱼跃龙门,这般困苦爬到高位,也能将以前的好抛在脑后。
何况林深呀,不是贫寒困苦的书生,他早就注定是人上人,是从未品尝人生之苦的世子爷,哪像是能记住往日之好的人。
若梦对春风说,“你一开始就错了,你不应该动心。”
那么多人把春风奉在高坛,无非是因为得不到。
得不到的最珍贵。
春风若真的进了皇宫,那皇帝再喜欢,也不过觉得春风是他一个妃子。
而那富商若真的得到了春风,也不过是觉得自己买来了一个绝世珍品,玩上一年半载,还能剩多少情意?
众人都抢,所以才绝世无双。
而当这绝世无双之人有了主,你以为这绝世无双,到了这人眼中,还是绝世无双吗?
一旦动情,你就不再是高楼之上俯瞰众生的冷情过客。
你会摔下来。
而且很有可能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