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为了省钱,坐的是最便宜的火车。大概花了一天一夜,才从A市赶回自己的家乡。
他站在医院门口,将自己脸上的疲惫掩盖住,努力让自己显得坚强从容,这才敢走进父亲的病房。
病床上,父亲正躺着睡觉。苍老的脸庞上,充满岁月的褶皱,就连眼窝也深深凹陷,看上去病态十足,脆弱得仿佛会随时离开。
眼眶陡然一酸。
将眼泪逼回去,林深像个没事人的,走到病床旁边坐下。
不知何时,父亲才醒了过来。
“深深,你回来了呀?”苍老的声音,牵动着人的泪腺。
“嗯。国庆节,我回来照顾你几天。”
“回来干什么哟,有时间还不如在学校好好学习……”
父亲看着林深,一只枯木似的手缓缓搭上他的手背,仿佛在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深深要毕业了,好好学习才有出息……”
他念叨了一会儿,林深站起身,去外面给他带饭。
刚走出病房,女护工就守在外面,一连为难,目光中还装着淡淡的怜悯和同情。
“有什么事吗?”林深将声音压低,避免被病房里的父亲听到。
女护工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说清楚。
“住院费没几天的了……不仅住院费,接下来的治疗,恐怕也没钱了。”
为了给林深父亲治病,林深家里卖了车子房子,包括能卖的东西几乎都卖了,一丁点积蓄都没留下。就连林深读书的钱,都是几个亲戚凑出来的。
可是现在能用的住院费治疗费所剩无几。
林深父亲的心脏病很严重,没钱就是没命。
林深愣了愣,年轻的面庞浮现起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深沉的悲哀。但也只是一转眼,他脸色就恢复了正常,哪怕眼眸中的光些许黯淡。
喂父亲吃完饭,又将父亲哄睡着,林深裹着一件穿了好几年的旧风衣,走出了病房,坐在医院枫树下发呆。
半个小时后,林深从身上摸索出手机,指间轻轻颤抖着,拨出电话。
他打给了几个大伯,姑妈,无一例外,都在哭穷,说他们无能为力。
“深深,我们凑钱给你念大学,已经是很不容易了……你现在再让我们掏钱给你爸爸治病,这是不是太残忍了……”
林深说了太多话,以至于声音沙哑。
“我不是要……我是借,我会还的,我到时候……”
“别说到时候了,深深,不是每个人都有未来的。你看得见自己的前途吗?”
林深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看不见自己的未来。
举目四望,四处无光。
不知何时,夜已经深了,几十层楼高的医院像个囚禁,四四方方地困住很多人。成百上千个窗户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一弯残月挂在漆黑的天空,给少年阴郁的面庞镀了一层冰凉的银辉。
他抱住自己的双腿,像个鸵鸟似的,将脖子缩着,再将脑袋重重地埋进双腿,发出轻而浅的声音。
这瞬间,林深觉得自己很孤独。
孤独是一个无比矫情的字眼,但这时候林深觉得自己孤独得想死,他宛如置身一处泥沼,但是没有人可以拉他一把。
他在泥沼里越来越绝望,越来越绝望,空荡荡的心麻木不仁,像个行尸走肉似的,不知道自己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