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母女不愿意这么叫,对那个女人的称呼就是图书馆的。因为林夫人在图书馆上班。
她自己对林雪印象这么深刻,还是因为朱少阳的百般维护。明明她才是经常跟他们一块儿玩的人,明明他们应当更熟悉。朱少阳却为了林雪那个贱.货,两次出面威胁她。
第一次将她直接赶出了新市。第二次就干脆带人威胁她。不过他也没占到便宜,被公安局给抓走了。呸!难怪说兵匪一窝,就这种人也好意思说是什么烈士。
沈青看了眼关珊,丝毫不掩饰轻蔑:“抱歉,我认为你说的一切都是在穿凿附会。照你所说,我父亲是为了小三杀了他的发妻。这样一个可怕的男人,你母亲为什么还要跟着他?她难道不担心有天父亲会直接拔出一把刀,把她也给杀了吗?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关美云十八年前做了子.宫切除术。自认为凭借子宫尊贵的女人,到底哪儿来的自信,没了子.宫到底又有什么魅力让我父亲对她百依百顺呢?”
情急之下,关珊连脑子都没过,直接大喊出声:“因为我妈拍了录像带!他要是敢有二心,我妈拿着录像带去举报他!”
观众席上的喧哗声不断,不少人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这位林副局长似乎挺倒霉的,明显是叫人拿捏住了软肋。个人生活作风有问题,被抓到了把柄,那仕途也走到头了。
就连主持人都忍不住开了口:“录像带到底是什么时候拍的?”
沈青的眼神像刀子一样,狠狠地刺在主持人脸上。
后者忍不住一惊,讪讪地将话题转移开了:“这是违法的啊。”
沈青摇了摇头,看向关珊:“我其实非常不理解,你对你的母亲为什么充满了仇恨。不仅在我们抢救她的时候,故意干扰抢救,而且在她死后也拼了命地往她身上泼脏水。
就因为我父亲在丧妻后,曾经跟她交往过。你就非要将她往小三二奶的身份上扯,你非得让她死了都不得安宁吗?就因为他们人到中年各自带着孩子,所以就不配拥有正常的爱情吗?”
观众席上有人拍手叫好,有人面面相觑。听了关珊的话,好像她也没撒谎,谁这样自揭其短。可再听听这位沈医生的话,似乎更加合乎逻辑更有道理。
无论如何,家丑不可外扬。为人子女者,对外积极维护父母的形象总归更加符合人们的心理需求。
关珊情绪激动地拍着话筒,大声嚷嚷:“你再多的狡辩都没用,你故意害死了我的母亲,我有证人可以证明!”
演播厅的气氛已经热烈地可以将穹窿形的屋顶给掀翻了。众人面面相觑,简直像是看了一场热闹的大戏。天啦!居然还有伏笔?
关珊或者说她背后的人,找来的证人是疗养院的护工。
五月三十一号,也就是关美云死亡的前一天,沈青曾经单独前往疗养院看望自己的外婆。护工当时人在病房外头走廊上擦瓷砖,听到了沈青与她外婆的对话。
“她们一开始说的是洋文,我觉着怪有意思的,就多听了一会儿。后来,我听到了沈医生说那个人住下了,到了动手的时候了。”
主持人点点头,似乎十分疑惑:“当时沈医生有没有意识到你的存在?”
“没有,她们一直在说话,还把平常照顾沈外婆的护工给打发了出去。”
主持人立刻露出了夸张的表情,简直分分钟自创表情包的节奏,她看向了沈青:“沈主任,这是真的吗?”
沈青平静地对视着那位护工:“孙阿姨,您错了,我知道您在外面擦瓷砖。我听到了你洗抹布的声音。”
护工下意识地回答:“不可能,门关着呢,我就没洗抹布。”
沈青微微一笑:“正如你所说,我跟外婆聊天时候,房门是关着的。我想孙阿姨听到的也是只言片语吧。”
“不不不,你们声音挺大的。沈外婆耳朵不大好,你讲话声音不小。”护工强调,“我听得很清楚。”
沈青突然间念了两句英文诗:“其实我当时正在窗边为我外婆念《仲夏夜之梦》,您听到的有可能是‘当你的绝望化作一颗颗复仇的泪水,谁会在意谁曾经走过你的心房’。有可能当时我随口又用中文说了一遍。”
“不是的,你们明明说的是那女人住院了,你该动手了。”
雷震东替妻子开了口:“孙阿姨,我知道你有听风就是雨的毛病。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还是不要添油加醋的好。请问你是如何站在门口,清楚地听到距离足足有六七米远的人的对话?注意,你们之间还隔着一道门!你耳朵贴在门板上吗?你想做什么?如果我爱人真的像你臆测的一样在与外婆商量什么,她为什么要扯着嗓子嚷嚷的全世界都知道?”
护工一下子被问住了,急急地叫嚷起来:“沈医生以前都是跟你一块儿到疗养院的,事先也会通知我们。那一次,她突然间匆匆忙忙一个人过来了,本来就很鬼祟。”
“那天我有事。青青礼拜四晚上夜班,下午休息。她想外婆了,就自己一个人过去的。青青人在哪儿,我随时丢知道。还有,注意你的说话方式。什么叫做匆匆忙忙,什么又叫做鬼祟?不知道你又是从什么地方得出这种判断。你身为疗养院的护工,难道对老年痴呆症一无所知吗?你跟老年痴呆症的患者商量事情试试?”
雷震东握住了妻子的手,安抚地笑了笑。他的脑海中回荡着青青最后一次跟外婆见面时的场景。
他去小厨房炒菜了,护工上楼去晒被子了。妻子帮外婆箅头发。窗外的阳光打在窗台上,窗户明晃晃。
外婆说:“她该死,青青,她该死。”
他推门而入。
青青手中的篦子掉在了地上,摔成了两段。
……
他收紧了胳膊,将妻子搂紧了一些。
“很抱歉,我想我爱人该说的早就说清楚了。尸检结果跟医疗事故鉴定都说明了你母亲的死跟医院跟医生没关系。我理解你们夫妻一个好毒一个好赌,所以生活拮据,迫切希望能咬下一块肉的心情。但是,凡事要讲究证据。”
雷震东搂着妻子站起了身,朝主持人点点头:“节目录制完毕了吧,那我们先告辞了。”
说着,他搂着人就走。
观众席上的人有的在吹口哨,有的在尖叫。好帅啊,真是有型!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雷震东真想对众人挥挥手。
关珊当场叫嚷了起来:“我要报案!我母亲是被她谋杀的。”
雷震东护着妻子往外走,离开这糟糕透顶的鬼地方。
沈青抓着他的胳膊,近乎于祈求地看着他:“我没有,我真的没跟外婆商量过杀人。震东,你要相信我。”
雷震东紧紧抱住了妻子,安抚地轻拍她的后背:“没事的,青青,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你不相信我。”沈青推开了丈夫,失望地看着对方,“我真的什么都没做,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雷震东捧着妻子的脸,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我相信你爱我,我相信你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这样的回答明显没办法让沈青满意,她下意识地要跟丈夫掰扯清楚,可闻讯赶来的记者们已经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她不得不蜷缩在丈夫怀里,才能够抵挡住潮水的冲击。
“让一让,麻烦让一下。我爱人怀孕了,请大家多包涵。”雷震东护着人往外头走,“事情的真相已经一目了然,对方满口谎言,为了钱甚至不惜侮辱含辛茹苦将自己养大的母亲。瘾.君子的话有可信度吗?他们眼里头能看到只有毒.品。”
关珊大声嚷嚷着:“我已经快四个月没碰过了!我不是胡言乱语,我说的都是事实!你这个贱货,永远躲在男人后面,靠着勾引男人给你出头。”
雷震东搂紧了妻子,冷笑:“保护自己的女人是一个男人的基本担当。真是恭喜,你能四个月不碰。不过你应该感激的是,你从戒毒所出来后,警察又及时抓到了交易现场,让你没机会碰到!希望你再接再厉,坚持一辈子都别碰。不然你对得起你死去的母亲吗?”
周围拥挤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小蒋等人不得不充当人墙,防止有人撞到沈主任。
记者们纷纷将话筒递过来,想要采访沈青。
也许是此前的经历太过煎熬,怀了孕的女医生神情十分憔悴。她对着硬塞到嘴边的采访器道:“我想说的话都已经说了。我没有对关美云做过任何恶意的事情,我积极抢救了,只是对方隐瞒服用减肥咖啡的病史,我们也无能为力。对方所有的指控在我看来都是无稽之谈。”
“你杀了你父亲,又杀了我母亲,下一个你打算杀了谁?”关珊扯着嗓子喊,“有种你当着大家的面赌天发誓,你爸的死,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真巧啊,前脚你成年高中毕业了,后脚你爸就死了,然后你拿了一大笔抚恤金走人。”
原本已经散开的众人纷纷回过头,看着将记者递过来的话筒开到最大音量的关珊,然后又惊疑不定地将目光转移到被诘问的女医生脸上。
沈青平静地直视对方,声音柔和而坚定:“我无法说我父亲的死亡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周围的喧哗声几乎要将演播厅掀翻了,连保安都过来强调众人保持秩序。
“我是我们市当年的高考状元。成绩出来以后,原本不爱喝酒的我爸爸,那段时间太高兴了,所以喝了不少酒。他死于酒后呕吐物堵塞了呼吸道造成的窒息。很抱歉,女大避父,我的家教不允许我深更半夜还待在醉酒的父亲房中。这是我一辈子的遗憾,我只能自己默默地承担。”
原来父亲是爱她的吗?原来父亲知道是她害他绝了后,却还是选择了保全她。为什么父亲不直接解决掉她这个拖油瓶啊。一把美工刀算的了什么,又能护得住什么。他直接将她拎着从窗户外头摔下去,伪装成她跳楼自杀不就完了。
反正在母亲过世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精神恍惚,甚至不想活了。因为接受不了丧母的打击,所以自杀,那不是件顺理成章的事吗?少阳那个时候每晚都要守着她,生怕她会想不开直接拿美工刀割了脉。
沈青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眼泪已经布满了脸庞。她恨她的父亲,直到现在都恨,完全没有办法原谅的恨。可是亲情最奇怪的地方就在于,你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亲人曾经的好。他们毕竟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那个将她扛在肩膀上骑大马,带她去逛集市买糖葫芦,又皱着眉头将她吃不下的山楂果儿全都吞下肚的人,是她的父亲啊。那个公安局给一线警察发了消暑冷饮,自己舍不得吃,愣是将娃娃脸雪糕放到快要化了,带回家给她跟妈妈吃的人,是她的父亲啊。
为什么后来会变成那样?为什么爸爸会找别的女人?明明妈妈很好,她很乖。明明他们一家人生活得很幸福!
她趴在雷震东怀里哭到几乎快要断气。她才不像妈妈一样温柔呢,这个王八蛋要是敢找别的女人,她就化学阉割了他,让他当太监去!她过不好,他也甭想逍遥快活,她从来都小鸡肚肠,睚眦必报!
雷震东轻轻拍着妻子的后背帮她顺气。给他十个狗胆他也不敢啊,沈主任多厉害啊,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一把柳叶刀,给人开了胸。
“那是皮下纵膈气肿,是切皮,跟开胸不是一回事。”沈青哭得喘不过气来了,居然还没忘记纠正雷震东的认知错误。怎么这么丢人啊,一点儿医学常识都没有。
雷震东拍着她的背哄她:“对对对,沈主任一定要加强对我的教育。这精神文明建设跟不跟得上趟,主要还是看领导重不重视。”
他们终于突破了重重包围,艰难地挪出了电视台基地,朝停车场走去。
记者们还在试图围追堵截,非要从他们嘴里头挖出更多的内容来。雷震东扬着嗓子道:“我相信法律一定回还我妻子一个清白。任何事情都要讲究证据。如果光凭猜测就能定罪的话,那么我相信精神病院的病人一定能够破获古今中外所有的悬案。”
“那您的意思是要与您妻子同舟共济吗?”
“我们是一体的,我永远会站在我妻子身边,永远支持她。麻烦让一让,我妻子已经很累了,请理解一下孕妇的辛苦。”雷震东开了车门,要护着她上车。
旁边拥挤的人群突然间分开了一条道,穿着制服的警察如同分海的摩西一样,径直走向陪伴妻子的男人:“请问您是雷震东先生吗?有一桩人身故意伤害案,我们需要您配合调查。”
雷震东点点头:“我是。”
手铐上来了,警察沉下了脸:“带走!”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沈青。她人坐上了车椅,又扒着雷震东的腰带不撒手,探出脑袋惊恐地看向如同天降的警察:“你们干什么?我丈夫犯了什么事,你们为什么要上手铐?”
明明雷震东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怎么他们一上来就这么强硬。
“雷震东涉嫌殴打一男子致残,现在我们要对这起案件进行重新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