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天成笑着也在床边坐下,拿出饭盒。
“扬州炒饭。”谭晓敏有些惊喜,“我最喜欢的那家!”她接过来,抬眼道,“都好长时间没吃了。”接着又打开另一只饭盒,便更加欣喜了,“哇,煮干丝。”闻了一下,便很肯定地笑,“这是用老土鸡的鸡汤煮的,特别鲜。”
谭晓敏小时候跟着外婆在扬州住过好几年,对这些地道的扬州小吃很有感情。
李天成看她高兴成那个样子,自己也不觉笑起来。本来有很多话要说,可现在什么也不想说了。两个人在女儿的病床前并排坐着,一人一双筷子,一起津津有味地吃起来。自从出事以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上一餐饭了。而且,今天的天气也很不错,窗帘全部拉开来,窗户也打开了一条缝。温暖的阳光和新鲜的空气一起进来,照得病床上的女儿脸色也红润了一些。
五岁的小女孩儿已经在床上很安静地躺了快两个月了。
原来小苹果一样的脸,现在瘦了不少,下巴都尖出来。手背上肉乎乎的小坑也不如以前圆润,小手腕细得让人心疼。她的名字叫李佳琪。当年给她取名字的时候,李天成一点儿也没有想到会有今天,就是一心想着怎么才能起一个配得上小宝贝的好名字。现在却也会忍不住迷信地想,要是给她起名叫平安,从小被平安平安地叫着,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祸事。
人总是以为自己很坚强,只有当事情真正发生在你在乎的人身上,才知道坚强是迫不得已的,而软弱才是真实的。
“天成?”
听到妻子轻声的呼唤,李天成才发现自己竟然不小心走了神,连眼睛都在不知不觉间潮湿了。他连忙眨眨眼睛,朝妻子笑一笑。
然而已经迟了,谭晓敏的神色也酸楚起来。她微微地抿着嘴唇,眼睛里却也无声地泛起泪光。
其实出事以后,他们还没有好好地谈过。别说争吵了,连日常再琐碎、再平淡不过的交流都少之又少。
那时,谭晓敏自己也受了伤,头破血流,失去意识,没有大碍是后来才知道的事。李天成赶到医院,看到女儿还在手术室,妻子包得满额头绷带,一动不动地躺在病房里,整个人都快崩溃了。与其说是悲伤,还不如说是恐惧紧紧地揪着他的心脏。他不知道谁会离他而去,心里面一直祈求着、惧怕着,却也在某个深深的角落以为,也许会两个都留不住。
几天以后,谭晓敏醒了过来,李天成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又得到女儿有超过八成的可能会变成植物人的噩耗。
数天不眠不休,他太累了,实在没有办法再去流露出适当的感情。很长时间,他就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医院的走廊里,任眼前人来人往。似乎有人过来关心地问候过他,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应对的了。
谭晓敏倒是大哭一场,一度哭得昏迷过去。再醒来以后,便也和他一样,陷入了一种木然的沉默。
那之后,他们之间便没有了交流。
谁也没有指责谁,谁也没有安慰谁。没有哭,也没有笑。
他和她之间曾经塞得满满的东西,似乎乍然之间全被抽空了。他们像两具行尸走肉,冷冷地工作,冷冷地生活。依然在同一张桌上吃饭,但是谁也没有给谁夹过菜;依然睡在同一张床上,但是谁也没有面对着谁。
直到那一天……那一天。
李天成不由自主地咬着牙,轻轻地吸一口气。他忽然觉得,不应该为刚从梁家安那里得到的消息有半点儿不快,因为他自己也并没有对谭晓敏巨细靡遗地坦白。不,他对她隐瞒的,是严重得多的事。虽然那件事,并非出于他的本心……但,错了就是错了。相比而言,谭晓敏和某个身份不明的年轻男人的会面,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她和他就在公司附近的咖啡馆,青天白日,又能做什么?
想到这里,李天成决心要对谭晓敏坦白,他要请求她的原谅。就在他张开嘴的一刻,却听妻子先柔婉地出了声。
“天成,”她喃喃地说,微微地低垂下眼睫,“我想我们该好好地谈一谈。”
李天成静了一静,深表同意:“是的。”
一起安静一会儿,谭晓敏又笑着抬头望他,连眼神都很柔婉:“但是咱们先把这顿饭吃完吧?”
李天成笑看着她,默默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地一起吃完了炒饭和干丝,又把半袋的面包分着吃了。谭晓敏笑着说真的吃不下了,李天成才一个人将最后两个面包都吃完了,连垃圾都收拾干净,两个人才又在女儿的病床前肩并肩地坐下。
“你怪我吗?”谭晓敏看着女儿的脸问丈夫。
李天成也看着女儿的脸,轻轻地摇了一下头:“我怪我自己。”
谭晓敏苦涩地笑:“你还是这样,什么事情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揽。以前上学的时候就这样,不是你的错,也怪自己。”
李天成也淡淡地苦笑:“你不也一样?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扛着。上学的时候,我不也跟你说过好多遍,有我在,永远用不着你扛着。”
两个人都静下来。静默里,谭晓敏靠在了李天成的肩头。李天成便也揽住她的肩膀,将脸颊贴着她的额角。
“我们谁也别怪自己了,”她说,“根本就不是我们的错,是那辆撞过来的车,是那个司机酒后驾驶的错。”
李天成:“嗯,酒后驾驶,还硬闯红灯。法院就快判了,他一定会坐牢的。”
谭晓敏点点头。
“还有一件事,”她又说,“我没告诉你。我想你应该知道。”
李天成:“好,你说。”
“我最近在见一个人。”谭晓敏略略一停,“一个男性朋友。”
李天成心中微微一怔,心想:难道是要说那个被梁家安看到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