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先生抽了一口冷气:“这一期的邸报……”
埋头奋斗一日,顾不得温习功课,苏木总算在下班的时候将这一期的朝报鼓捣出来。即便是纯粹的摘录,但要在这浩如烟海的案牍文书奏折中选取有用的东西,还是让他累得够戗。
老实说,苏木还是有些担心吴世奇迂夫子呆性发作,将自己的心血给退回来。
忙问:“大人可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好?”
“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好,其实……”吴世奇想了想,道:“其实,很不错,基本挑不出又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苏木:“那大人你还担心什么?”
吴世奇:“就应该实在太好了,实在找不出毛病来,才让老夫心中如同憋了什么东西一样,不吐不快。苏木,咱们读书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士大夫、读书人是要为学术,为天地至理,为天下担起重任的。”
说到这里,他激动起来,站起身,目光中全是精光:“苏木你满篇都是歌功颂德,好固然是好,可若让别人看到,岂不要笑掉大牙,笑咱们通政司,笑我吴世奇是阿谀奉承的小人了?”
看他激动成这个样子,苏木轻轻一笑:“老先生,你我现在都是举人身份,可不是士大夫。大人也别把邸报当回事,这玩意儿主要目的就是发布朝廷政策和重大人事变动的,把事情说清楚就是了,文以载道还真谈不上。再说了,大人如今的名声可不太好,就算在府邸报上直指时弊,也无法为你正名。反要被人当做以直卖名,其心可诛。”
“你!”听苏木说得直,吴世奇一张脸涨得通红,怒视苏木:“当初在沧州……吴某人问心无愧。”
苏木也不惧,只静静地看着他。
屋中只剩下老先生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片刻,吴世奇才颓然地软坐下去。
见他终于平静下来,苏木安慰道:“千秋功罪,自有后人评说,大人又何必芥怀。无论怎么说,老先生你在沧州揪出一群国贼蛀虫,于国于民也是立下大功的,将来世书上定会记上一笔,自然会还你一个清白。”
“唉!”吴大人重重地叹息一声。
苏木:“老先生,还有一月就是皇帝大婚亲政的日子。如今朝局敏感,亦静不宜动,平安事最好。若是报上再登些什么不好的东西,难免以后小人据此作祟。真到那个时候,只怕大人就是国家的罪人。
“对啊,马上就是皇帝亲政的日子。若不是子乔你提醒,老夫险些还忘了这一点。”吴世奇一凛:“如此说来,苏木你份邸报看起来好象是令人不齿,其实却大有深意。皇帝亲政,国之大事,可叹我吴世奇竟然为了自己区区一点名声,至国家君父于不顾。吴世奇啊,吴世奇,原来你也是一个看重名利的庸俗之人啊!”
说着,就提起笔,在稿子上签字。
老先生是老派读书人,无日不三省其身。
现在批评和自我批评起来,就是长篇大论。
苏木见说服了老先生,心中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君子可欺之以方,我老实欺负吴老先生这个实诚人,又些不够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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