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背后靠土坯墙的一只木柜边,一只还在蠕动的瘦骨嶙峋的老鼠支木筷钉在了土墙上。外边天寒地冻,它是鬼鬼祟祟到此间来寻觅吃喝的吧。
自从踏上了流放这条路,柳氏感觉自己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她起身到最里边一间屋,一阵窸窸窣窣宽衣解带,无声地睡下了,那碗粥也没有喝完。
风雪如旧,这是他们到达西州的第一天,这鬼天气会不会预示着他们到达西州后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
侯骏和他的庶母柳氏,都是罪人之身。按大唐律,刑分五级:笞、杖、徒、流、死。他和柳氏是流刑,仅比死刑好一点点。
侯骏从十三岁就被父亲送到终南山学习武艺,要不是父亲犯事,也许侯骏会一直在终南山生活,那是个美妙的地方,俗语说太行而外,莫如终南。它山川表里、千峰碧屏,即使是下雪也与西州不同。
又有人悄悄地走到他们屋外,不用听就知道是在打他们那些木柴的主意,不告而拿,但是地上厚厚的积雪暴露了他的行踪,可能也是去烧饭的。
那人拿了木柴却没有走,侯骏耳听着那人蹑手蹑脚地来到窗前,用余光看到窗纸被轻轻地捅开了,一只贼溜溜的眼睛从窗纸洞往屋内窥探。
侯骏没动,而且也忍住了没把桌上那根剩下来的木筷投掷出去。现在的身份不同了,一切都要低调才行。不过真不知道在这间小小的茅屋里,还有什么东西能让来人惦记。
侯骏一起身,就听得那人惊慌慌踩着积雪离去了。他从土墙上拨下叉着老鼠的那支筷子,打开门想扔,略一思索,走到灶边扔了进去,那里还有未尽的木柴炭火。
西州这个地方,以前就有不少汉人。
他们是是汉、魏时期屯边的官员、军卒及其家属和后代,晋末纷争,人回不去了,就在当地建立了高昌国,风俗语言也内地没有多大出入。这个地方是陈国公侯君集在贞观十三年腊月,以交河道行军大总管的身份统兵攻克后才更名为西州的。
一推门,凛冽的风雪扑面而来,偷柴贼已经离开。夜色四合,他的柴堆处以及窗前有一串脚印已渐被新雪覆盖,侯骏听到一种熟悉的声音,压低了声音问,“炭火,是你吗”。
从暗处,一匹全身枣红,四蹄漆黑的马踩着地上厚厚的雪悄然来到他的身边,用冰凉的身体在他身上蹭着、摩着,喷着一股股白气。“你从鄯州来的我的天”他抚摸着马匹满是雪花的皮毛,摸到了好几处伤口,有刀创伤、也有刮伤。肋骨一根根的有些咯手。
风雪更猛了,他四下里看了看,觉得把它放哪里都不好,干脆带它进到茅屋里,让它卧在灶边,又关了门出去,找了些茅草回来放在它嘴边。
“你怎么来了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是一直悄悄地跟在我们后边”他怜惜地看着炭火低头吃东西,“从鄯州到这里好几千里路呢”侯骏感到是一位老朋友从千里外冒雪来访,有些欢欣鼓舞。
柳氏被惊动了,也穿衣起来,看到炭火后也发出惊讶的声音。看到侯骏用干布擦拭炭火身上的污垢,主动烧了一锅热水,让侯骏沾着热水把炭火擦洗干净,又把夜间需要铺盖的一条褥子披到炭火的身上,又看了它好久,心情很久平静不下来。
这是他们来西州途经鄯州西平郡时,在赤岭山中遇到的一匹野马,当时,大唐帝国与吐蕃、吐谷浑时常开战,一些无主的军马就这样浪迹在深山大谷之中。
当时河源军的几十个军士前后围堵都没能抓到它,一看就知道这不是匹普通的马,不经历百十场战阵,不会出落成这个样子。鬃毛许久未修剪,乱蓬蓬地,人一靠近就突然起动,从前堵后截的人丛中突围而出,一连撂到了十几个人。
当时他们这批拉家带口的刑徒正好由此经过,侯骏他们也被那伙军士的领头喊去帮忙。负责押解他们的公差哪里敢阻拦,侯骏试着靠近它,它没有像刚才那样发足狂奔,只顾低头啃食山坡乱石从中的野草,当侯骏靠近时也只是稍有戒备地闪了一下,就任他一跃而上。
柳氏打断他的思绪,“你的被褥给了它,晚上怎么办”说着把手伸过来,托着一块焦乎乎的东西,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闻起来好香”。
那只老鼠已经烤得外焦里嫩,从表面上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了,侯骏恶作剧地说,“是我刚才打到的一只乌鸦”,他接过来,看着柳氏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撕下一块给了她。说道:“挺一挺就过去了,怕什么呢”
“哇,还有乌鸦吃怎么看上去好像是四只腿呢”柳氏表示着怀疑,一边放到嘴里嚼了起来。
一品贵妇,吃烤老鼠如同美味,想想都有趣。
他们吹熄了油灯,躺在床上。屋只两间,他们中间只挂了一条布帘,侯骏合衣而卧,与柳氏不发一言,也没什么可说的,这全是命运的捉弄,让他们以这种情形睡在一起,屋外风雪交加,思前想后好久才迷迷蒙蒙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又是柳氏的惊叫把侯骏吵醒,只听到屋顶“吱呀”着压了下来,土坯墙向外倒去,腾出来的空间被倾压下来的屋顶所填补。空气被压缩着夺路而走,一阵混合着土烟、冷气、雪沫的东西让人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他手疾,抬手阻住了头上一根檩子落到他们的身上,连同屋顶一起托住,柳氏一滚到了他的身边,急声道:“快想办法出去”。她只穿着单薄的睡衣,裹着被子,不知是吓的还是冷的,瑟瑟发抖。外边不远处狂风传来一些人的断续叫喊,看来房子倒了的不止他一份。
“出去就要挨冻”侯骏说,“睡吧,总比外边好些,就是不知道炭火怎么样了”,他确实没有听到炭火的动静,不过也不想起来察看,出去再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们就这样挤在一起,在侯骏撑起的狭窄空间里,续后半夜的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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