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餐,临别的时刻要到了。二蛋给冬子他们,提来了三人份的东西,里面有刘强家的卤菜,每一份有两包烟,还有柿饼红枣核桃本地的土产,大家推辞一番,但盛情难却。
最不好意思的是胡警官,因为他昨天没有送红包,这反倒拿东西回去,面子上就有些挂不住。
但村支书的话,确实让他不好反驳。“胡公安,你这就不好了,二蛋亲自送的,咱可不敢不接。”
他一个老支书,还是习惯把警察叫公安。“人家二蛋第一次回家是你送来的,人家代表父母及全家,第一次送客,你就这样,莫不是,你们公安还不承认,他是王家的后生?”
这话说得你都找不到反驳的动机,胡公安没办法,但推辞的口气,明显软了许多。此时刘强说到:“胡警官,你还要代表咱们全家,送孙总陈总回去,就是打出租车,也得给司机辛苦钱,不是?你这样弄,下次到我家买卤菜,我还敢不敢收你钱呢?”
没办法,胡警察只好收下了东西,在一行人的拥簇中,三人上了警车,车子发动后,大家挥手告别,直到快到远处那拐弯处,冬子回头看到,那一家人还有挥手。
农村人的礼节,是如此的真挚与热情,发自内心的礼节,虽然表面上看程序比较麻烦,但很自然。
拐过弯后,胡警官说到:“昨天晚上忘了关车窗,估计有露水,你们坐垫湿不湿?”
“没事,好得很,昨天我们走路还是稀的呢。”孙总回答到:“坐车总比走路好。”
“你们昨天走到这里,大概用了多久?”
“大概从一点到三点,反正我们是瞎逛看风景,不知不觉就走过来了。”
“这盘山路,本来是翻过山梁的事,但开车,也得一个多小时呢。”胡警官的说法,还是让冬子有些意外。这里的直线距离并不遥远,毕竟昨天在山梁上,冬子发现从这边看是水库与村子,从那边看是农家乐,好像很近的样子。估计空间直线距离,大概也就十来公里。
“要这么长时间吗?”冬子追问到。
“这两边没有直通的路。我得先经过镇上,再从另一条路上那边的山坡,你们昨天是不是经过一条漫水坝?”
“对,经过了的,搞一车的泥巴。”这个,孙总当时嗨驾的样子,冬子记忆深刻。
“我们今天也要经过,估计水小多了,你们发现没有,我们平坝和山边下雨,但真正山上却并没有下。”
胡警官这一说,孙总马上接话到:“对,我也发现了,毕竟,水库的水没浑,说明山上的支流,没有流下浑水。在山上的溪水,没下雨,水才不浑。这山太大了吧,这水库的主要支流,估计是很远很高的山上了。”
“孙总是农村出来的,懂这个。对的,这个翠华山,是秦岭的一支,包括咱们说的华山或者说终南山太白山,都算是秦岭山系,那算起来,就是最大的山了。”
确实,秦岭作为中国最重要的南北地理分界线,如果不大,怎么可能作为分界而存在呢?况且,陕西分为三个部分,俗称三秦大地。北面因为黄土高原的存在,而形成陕北。而关中平原遇到秦岭山系,就结束了,夹杂在秦岭与大巴山之间的陕南,算是南方,诸葛亮与曹操死命争夺的地方,因为气候是南方气候,粮食产品是很高的。
秦岭与淮河,形成了中国最重要的南北分界,而主产的粮食,也就分成了水稻与小麦。
“听说,终南山,有隐士,你们警察,应该知道吧?”
孙总突然抛出这个问题,冬子以前都没听说过。
“这就是这个村子旅游兴盛的原因之一。”胡警官简要介绍了一下。
终南山隐士,要说历史,可以追溯到唐朝了。因为离长安这个首都近,如果求官不成,就地务农,号称隐忧居。如果被启用,当天就可以上朝,很方便。按上古神话或者道家传统,大部分修炼的人,大多在龙门山或者麦积山,在甘陕交界了,那里离长安比较远,与朝廷没信息与人员往来,按说是最好的修行基地。
“大多数在终南隐忧的唐代人,都是三心二意的。”胡警官笑到:“孙总,你是大知识分子,我读书少,也就知道这一点。而这几年,对终南隐士的说法,是因为一本书。”
原来,一个在台湾出家的美国人,到了西安附近寻找隐修的高人,在终南山碰到了许多人,甚至说有近千人在那里隐修,所以,就名声大噪。
“究竟有没有真修行的呢?”孙总问到。
“不能说没有。我们搞人口普查,或者追踪逃犯,钻过的山也不少,但是,真正能够独自生存并且不与外界交流的人,并不是很多。其实,下面一些村子,包括我们镇上,也有一些隐修的人,来买东西。背着几十身斤米面油盐,往山上背,我们不可能没注意到。”
“你认为,他们真有道行吗?”
“不晓得,这事不敢瞎说。反正,也有几十年在山上念经打坐的,过着原始人一样的生活。也有的,种点菜种点玉米红薯什么的,够自己吃。过去,是躲开运动不愿意还俗的僧人或者道士们,有一些。近两年,一些城市里的普通人也来了,好像有学业不顺的、厌烦工作的、爱情受挫的,这种情况多了,这些人,就称不上隐修了,像是一种逃避。”
孙总说到:“与其说是隐修,更像是隐居,对不对?”
“大概吧,我们调查也掌握了一些。毕竟,既然是公民,就得有户口有身份证,对不对?况且,如果他们没人管理,发生案件,怎么办?所以,我们要求山边的村委会,找一个有经验的人当治安管理员,每隔十天半个月,上山寻一次,免得出现案件,就不好了。”
当然,也有传说中的高人,胡警官介绍到,听说某人死后有舍利子,某人怎么怎么样,这些事情,因为不是他亲手经历的,所以,知道也有限。但是,他却肯定的地说到:“那里面,当然有真正修行的,我见到过一个,在山上住了二三下年了,基本不与人说话,他打些山核桃出来卖,换一些盐巴之类的,山上种的土豆和蔬菜,也就吃那些。我看过他写的字,相当漂亮,这个人,如果在城里教书法,也可以很高的收入的。”
“那个人现在还在吗?”
“你是想去找他吗?”
“那倒不是,我只是好奇。”
“应该还在,我也有一两年没见过他了。但他几十年来,几乎在他的石头房子里没挪过窝,周边都是他的作物和菜呢。他平时,只是打坐念经和种田,除了书法,倒也看不出他的来历。身份证我倒是检查过,是正经人,曾经当过老师,但是,他说他曾经在哪个寺庙出家,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他的度牒弄丢了,就不太好查证了。我当时,是本着查找逃犯了目的去的。结果,是个正经人。”
说了这多,冬子也听不出什么明堂出来。只是问到:“那你说,这个村子旅游,因为他们,是吗?”
“对啊,这里是条古道,上终南山最方便了,顺着水库的一个支流就上去了。最近几年,很多驴友,成群结队地,多的时候,每天得接待上百人上山,这个村是中转站。带些干粮,就可以上路了。”
原来是这个原因,冬子想明白,这个村搞旅游之所以成功,还在于它有特殊的情况。任何事情的成功,都是一系列的因素所组合而成的,并不是,只要有个好支书,或者只要有个好水库,就可以搞旅游了。
孙总问到:“那里面,有没有逃犯呢?”
“总体上,并不多。反正我们所,没查到过。听说另外有地方,查到过一个,那也是偶然的。这不符合犯罪心理学,毕竟犯罪的人,欲望模式不同,长时间隐修,他受不了。”
“为什么呢?”冬子不太理解。毕竟,如果可以逃脱法律的惩罚,在山上自给自足,躲一天就有一天的自由嘛。
“如果真正不跟人接触,完全的隐居,其实比从牢还难受的,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你想想,十天半月没人说话,所有一切生活,都得自己对付,像这种耐得住寂寞的、能够完全吃苦耐劳的人,一般都不会犯罪。况且,哪怕是坐牢,也有肉吃,也有人说话,也可以活动。还有出来重获自由的希望,对不对?”
光是长时间没人说话,这一点就比较难了。况且,不懂农村生活的人,在那完全靠自己的大山里,根本养活不了自己。所以,哪怕是逃犯,既想躲进这山里,也是需要大量的苛刻的条件的。
“内心饱满的人,才有可能完全不跟人说话。”孙总感叹到:“要么有极度的幸福自得,要么有极度的痛苦压抑,不然,正常人,会被逼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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